黄离 2（2/2）

只不过梅十一不愿意留下这么个把柄遭人诟病，所以才想让董世子去做这件事，让此事看起来顺理成章——皇帝想铲除沈茂的话没有明说，他当然也不会明着做，但在皇帝说出来之前做到他心里，他老人家自然就有数了。

都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的人，该闹大的事儿自然要闹大，否则彼此都不好出手；该隐晦的事儿，纵然如惊天霹雳，也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梅十一不傻，知道老皇帝想听什么，皇帝陛下假命于天，其耐心与毅力，岂是匹夫可以企及的？

整个事件里梅十一唯一的一次撒谎就是对沈登的包庇，一来是情非得已，一旦沈登说了真话，皇帝对他的信任将会彻底崩塌；二来，他不愿意让太子知道有那么一时片刻，他的内心其实是希望太子不得好死的——虽然最后他还是为了某种原因，他还是选择了留下太子。

需于血，出自穴。当一条命深陷泥潭，那些所谓的情义、忠孝，能救得了他吗？

梅十一把这件事里的每一步都想好了，像牛吃草一样细细咀嚼，一旦一步走错，就会满盘皆输。他把这盘棋里的每一个人都看透了，就等着他们自己步入其中——他说的原也不错，他只是一个小角色，为了保命，身不由己，可能他谋划了一些事情，也确实推波助澜了，但更多的不过是借助了那个时机，把一场未来之祸推前一步而已。

洛原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我也只是你的一颗棋吗？”

梅十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狼狈搪塞道：“我本来真的打算‘一死了之’的，毕竟宓筠的仇也报了，皇帝给我义兄的承诺也得践行，可惜你偏偏要把我救活。其实这千丝万缕之中，我唯一琢磨不透的就是你，你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有点复杂，我想知道你是个什么底细。”

洛原微微一笑：“现在你知道了吗？”

梅十一摇头。

洛原叹道：“我虽闭门塞听，不问世事，也知道当今蝇营狗苟的事越来越多，嘴硬不如身硬，身硬不如心硬。我不把你关到廷尉府里，怎么能知道那些人在你身边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怎么能知道你真实的意图到底是什么？梅聘，京城这个地方，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可有几个人对你是真心实意？”

梅十一一愣：“你什么意思？”

“别装了，无咎……”

洛原话还没说完，梅十一忽然推了他一把，一道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了过来，笔直地戳向梅十一的颈侧，几乎出于本能的反应，他迅疾无比地抽出无咎剑往身前一架，只听“呛啷”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在远离人声的小巷子里响起，剑与剑摩擦出一阵电光火石，但是旋即，梅十一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臂力难以为继，他咬牙一提肩，侧身避开锋芒，迟钝地后退几步，紧接着“咣当”一声，无咎剑竟然从他手里掉落。

洛原震惊地看着他。

梅十一手臂痉挛，手指发麻，要不是剑落地的那一声响，他可能根本觉察不到剑已离手。

他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木了，手肘勉强支撑着墙面，惊惧地注视着对面的黑影。

影子的速度极快，可杀伤力并没有那么强，他躲在黑暗中蓄势待发，企图一击致命，这一剑，有速度就足够了，只可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洛原反应极快，脚尖挑起无咎剑，梅十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硬生生把他拖了出去。然而那个黑影身形迅疾，像一只狸鼬，裹着一个宽大的黑袍，洛原挥剑斩向黑影，勉强碰到黑袍的一角，即感觉黑袍里面灌得似乎都是风，根本不是一个确确实实的人。

梅十一：“他是冲我来的……”

“闭嘴！”洛原飞快地打断他的话，就在在他怀疑那袍子是不是被某种魇术操控时，黑影又逼仄而来，洛原将自己所有感官趋伸至最大化，迎剑接住当头一击。

黑影的剑很软，压过无咎剑，接着那道力，黑影窜上墙头，光影一照般一闪而过，再度发起袭击。

梅十一也觉得自己是嘴贱，有现成的盾牌不使，非要自己当箭靶子，果然乖乖闭上了嘴，极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乌龟。

都说外甥随舅，哦不，儿子随爹——祖忻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想来儿子也能得个天生神力的遗传，应该差不了哪里去，只不过梅十一想得有点儿乐观，祖忻是天生神力不假，百八十斤的长槊舞得跟根练子似的，可惜几个儿子一个也没得遗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巷子太狭窄，洛原明显些力不从心，左右开弓，剑数倒是一路套着一路，可就是看不出什么剑招，那剑法使得……真是不忍直视。

梅十一一颗刚落下的心，瞬间又被提了起来，忍不住想提点几句，可影子飞来飞去，跟只大蛾子似的，好像有千万只翅膀，根本看不清他的落脚点。

梅十一忽然想起来——洛原眼瞎。

那还干个屁，还不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