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2/2）

“谁让他用财物诱惑我，我不记得有向他表明过自己的需求，还赶工一样教我一大堆你们埃及人称之为常识的东西，摆明了是在告诉我，你这个冒牌货不能什么都不会。最重要最缺德的是，他刻意制造话题引我去神庙喂狮子。”学着森穆特的模样故作严肃地板起脸，咳了咳，用近似于他的那种刻板语气复述道，“娜芙瑞小姐，你现在在神庙工作，必须尽快熟悉祭司礼仪，我逼迫你学习也是为了你的前程，你是个有才能的女孩子，我不希望看着你成为犯下禁忌的罪人，触怒女王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就算是凯提也没能避免终生监禁的惩处。”

撇撇嘴，两手一摊。

“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吧？还特意加重‘凯提’两个字的字音，唯恐我听漏了似的。”

瞳惟妙惟肖的模仿秀惹得阿摩斯哈哈大笑。

“我会转告他，今后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以免被女王察觉出什么破绽。”

“然后，他所效忠的人的确是图特摩斯？”

“是的，”阿摩斯由衷赞叹，“你的感觉很敏锐。”

“只是没有被刻意隐瞒而已，”瞳收回视线，衬起下颚，重新望向尼罗河前方，“阿摩斯队长，庆典已经结束，再不回去，被女王发现会很麻烦，我讨厌应付她。”

抬头观望，天色确实有些晚了，阿摩斯搁下酒杯，转头招呼水手们回航，船只刚刚靠岸，瞳跳下甲板，往回飞奔，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收藏好今天的横财。

“瞳。”

阿摩斯的呼唤使她停驻了脚步，侧身回望，又是那个面具似的笑容，然而，却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好看，他确实是个极易让女人沦陷的男人。

“谢谢你陪我游河，”举手扬了扬小拇指，“我会记住的，我们的约定。”

瞳没有应声，留下一抹淡淡的嫣然浅笑，继续往神庙赶。

尽管内心有某种声音在不断告诫，眼前迷人的微笑极可能是欺骗的道具，但她却无法控制地想要试着相信这个以性命相护的男人。赌一赌吧，情感和理智的较量，最后胜出的究竟会是谁？

目送她逐渐远去的身影，抿唇浅笑，身披黑斗篷的男子走出船舱，带着几分戏谑，他沉声责问：“我没想到您竟然会将这个最高机密随便透露给外人。”

“外人？她不是你们千方百计召唤出来的尊贵女神吗？”转身面向佯装恼怒的森穆特，阿摩斯不屑地朝他摆摆手，“还有，身份暴露源于你自己言行不慎，不要推卸责任。”

“您不知道有个词语叫‘抵赖’？竟然为了讨好女神把我给卖了，万一被杀头我会拉您垫背。”

“到时我会用上抵赖，”阿摩斯板起脸，也学起了他故作严肃的表情，“倒是你，很少见你如此不谨慎，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识穿身份。”

“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丫头，”眺望瞳离去的方向，森穆特低笑出声，“否则您也不会为了取得她的信任，连最禁忌的往事也一一相告。”

眼见阿摩斯的眸色逐渐冰冷，森穆特微笑着开导。

“不开心就别再回忆了，您还是先想想怎么讨好我吧。要是让神殿里那位正在辛苦应付女王的真正的阿摩斯队长知道您泄露了些什么秘密，估计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您都得忍受他无比唠叨的关心，”伸手划过他肩上尚未痊愈的触目惊心的伤痕，恶作剧般地恐吓道，“那疲劳轰炸的滋味可比拷问难受多了。”

脑中浮现出某人含泪欲滴的肉麻双眸，脸色瞬间惨白。

“我和阿摩斯队长会在神殿恭候您的回归，亲爱的图特摩斯陛下。”

拍了拍他的肩膀，森穆特慢悠悠地离开河畔。

独自伫立船头，任由轻风拂乱一头漆黑的短发。

图特摩斯陛下吗……智慧之神托特之子，南北两地之主——图特摩斯，那是连同真实的感情一起，被他潜藏起来的属于他的真正的名字……

宫润瞳说得没有错，他用笑容铸起了一道隔绝别人的围墙，悲伤也好，愤怒也罢，无论什么情绪他皆微笑以对，比起真实的冷酷，虚假的笑容能更好地实施自我保护。

然而，图书馆内，少女犀利的言语近似一场严酷的逼问，她黑色的眼瞳好似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伤痕累累的灵魂从内心深处硬生生地扯出体外，迫使它赤－裸裸地展现在了人前，逼得他仓皇而逃。他不能也不要再被人窥视自己的内心，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真实面貌。

摊开手掌，手心泌出细细的汗珠，亲手撕开伤口给人看真的是件很艰难的事情，倾潮而来的痛苦几乎令他窒息。

十七年了……扮演着阿摩斯这个近卫队长的角色已经足足十七年。

当年，尚且年幼的他与阿摩斯的外貌极为相似，为了保证他的绝对安全，父王的心腹臣子们将两人调换了身份，让年幼的正统继承人得以避开女王的监视进入军队学习，让其成长为一名骁勇的战士而不是无用的神庙祭司。

如今，已整整过去十七个年头……可是，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那曾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加在他身上的耻辱！

赫鲁夫撕心裂肺的惨叫，母亲临去前悲伤绝望的眼神——那是童年时一直苦苦纠缠他的梦魇。还有哈特谢普苏特鄙夷厌恶的眼神和得意的笑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愚蠢和无能……它们被深深地铭刻在他脑海，一天一天地越发鲜明，就算死亡无法抹去！向背叛自己的人展开报复早已成为他人生唯一的目的和意义！

垂手握拳，抬起头，凝望前方，冷冷一笑：“母后，游戏……开始。”

－－－－－－题外话－－－－－－

1法老：本意为大房屋，在古王国时代仅指王宫，并不涉及国王本身，至新王国第十八王朝图特摩斯三世起，开始用于国王自身，并逐渐演变成对国王的一种尊称。到第二十二王朝成为国王的正式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