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北都（2/2）

并不甚为喜欢自己原先国家的祁千凝在瞧见这一名字之后，心底总归还是冒出了些许鄙夷与厌弃，她虽然讨厌这个生养她的国家，却也无法否认在外敌来侵之际，她对外敌的厌弃程度浑然扑灭了曾经埋存于心底的对南越的厌恶。

“北都？好一个北都。”

女子的口气中夹杂着明显的嘲讽，这‘北都’二字无疑是北玄在炫耀着他们侵略的功绩与荣光，而这荣光确实加深了祁千凝心底的耻辱。

秦观未曾说话，眼底的目光却意味深长。

二人径直走了进去，面上双双蒙着面纱，身上的行装更是朴素寻常，并未引起投身于又一日忙碌生活的百姓们的注意。

不过，在瞧着这群百姓的日子重归于以往的平静之中，心底的耻辱到底还是被这片祥和的气氛熏染，至少如今此处的日子表面上确实同从前无异，只是少了责骂追风将军的风闻罢了，不过祁千凝确实怀念从前那段被人人诟病的潇洒日子，反而不用像如今这般躲躲藏藏。

二人一边横穿于人群之间，一边交谈道。

“此处生活的应该大多还是南越曾经的百姓吧。”

“听他们的口音，应该是吧，不过生活在敌人的管辖之下也不知他们心底到底作何感想。”

“能作何感想，不过一群寻常百姓罢了，能有安生日子过便足矣，哪里会在乎今日究竟是何人在头顶树威？于他们而言，家国沦亡的痛苦只是在敌人的兵马席卷而来的一瞬之间罢了，只要之后的日子照旧如常，政权他们根本不必理会，亦或者说没法理会。”

事实确实如此，除了大族世家以及同南越政权有着牵扯之人无法继续在此安生立命，只要百姓们愿意归降，他们便能继续生活在此处，虽然换了一批统治者，可于他们这群同上层之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人而言，这又与从前有什么不同呢？

祁千凝并不鄙夷这群百姓的行径，她只是纯粹地羡慕罢了，能够这般不知痛痒的生活，外界的纷争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那一日敌人陡然闯入的灾难，这根本就是一种安定的幸福。

总之，如若还能投胎，她是不愿再做一回女将军了，必须整日面对血雨腥风的悲剧不可，还必须听从天子的安排。要么就做万人敬仰的天子，要么就做储烈那种老谋深算的狐狸，要么就当最寻常不过的百姓，千万不要再度成为自己这种无权无势，只能靠着一把利刃艰难度日的可怜人，不上不下，才是最为凄惨。

似乎察觉出了祁千凝游离的目光，秦观陡然将她从神思中拉了回来。

“那旁有糖葫芦，你可也要来一串？”

“那是孩子吃的东西，我才不要。”

祁千凝当即拒绝，眼底散逸的皆是鄙弃。

秦观却一把将她拉到了卖糖葫芦的毯子旁，特意为她挑了一个大的买下。

“还是尝尝吧，吃点甜口的，心底便也不苦了。”

“你怎知我的心底苦？储烈那可怜无辜的女儿亲手被我杀死了，我怎的会觉得这日子苦呢？”

秦观只是一味地塞给她，并未答话。

他知晓，苦与快意是两种不相融合的东西，哪怕真如祁千凝所言，她杀了储岚是令她快意十足的事情，但是这些快意也不能将过往的痛苦减去分毫，因为那些黑暗的日子已经成为定局，它们无法因为任何鲜血而变得不再黑暗，快意只能假象般地冲刷当刻所予人心灵的巨大痛苦，却无法彻底抹除这份兴许会铭刻终生的郁结。

最终，祁千凝还是接受了这红彤彤的甜点。

隔着面纱，她轻轻尝了一口，确实，这甜的滋味还是能从喉咙伸展至心底的，至少在当时当刻，这糖葫芦确实让她有些融入了这大道之上的热闹气氛之中，她忽而觉得自己也可以是这俗世的一员了，自己似乎也能品尝到这弥足珍贵的寻常日子里头的美好滋味，自己也可以是周遭那些不知痛痒的百姓。

秦观的唇畔悄然勾起，他能感受到祁千凝从眼神当中流露出的种种情绪，这是一种从小与其相处的心灵感知，这是一种诡秘却令人着迷的魔力。

然而，祁千凝心底的美好只是暂且稍稍停留了片刻，不一会儿，这美好便被活生生的现实闯入，而这现实一把抑遏住了美好的喉咙，使其殒命。

没错，此处是北玄的地盘，亦或说这是那个曾经杀害自己所珍视之人的储烈老贼的地盘，思绪一及此，祁千凝陡然觉得手中的糖葫芦不再美味，而自己方才稚嫩的想法亦过于可笑。

不知痛痒终究是与她背道而驰的东西，她的心扉还敏感地被那些困顿的记忆刺痛着，被那些鲜红的血色包裹着。

“你说，如若将这里的北玄官兵皆一举杀害了，再将此处重新改为南都，此处是否便能重归南越所有？”

此时此刻，女子吐出此言并非因为惦念着曾经的南越政权，只是纯粹地想要屠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