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莫掩归零(2/2)
掩陵曾经为萧家的流派,不过后来被宋临悉给独断了,但那些死士,终究还是遵属着萧家。
这种极度诡异阴毒的药物,称之为“返魂”,原本是苗疆拜月教的秘术之一。
当时拜月教主颜巧儿为了想和掩陵结盟,派使者安梓若带着诸多珍宝北上,其中就包括了返魂,以求取信于宋临悉——然而宋临悉未来得及对此作出回复,昙山一役已然危机四伏,让他无暇分心顾及拜月教的合作。
最后,拜月教主献上的这种毒药,被三百死士服下。
朝阳升起来的时候,北郡这一场内乱进入了最诡异的局面:一群眼光发直、面色青白的复活僵尸,毫不畏惧疼痛和死亡,和周围的雪羽楼陌渊人马厮杀在一起。
死前的最后一念在召唤着他们:诛杀作乱者,救出尊主!
那是一支从地狱里返回的死士。
沈绛再也不顾身后的厮杀,朝着主殿急掠而去。
虽然陌渊暗卫的主力被那一群死士牵制,然而从殿外到主殿,依然困难重重。
沈绛相信,在北郡这个地方,绝对有着不一样的秘密——
然而刚一踏入侧殿,便只觉脚下一空!
幽深的地方,哪能如此容易闯入?
虽然在急奔中,然而沈绛依然保持着极度的警惕,立刻凭空提气,折身落回了门槛外,手指一扣门楣,身体立刻贴到了斗拱下方。一眼看去,他的脸色霍然一变——整座房屋的地面、居然在一瞬间塌陷了!
大片的地砖纷纷陷落,掉入中空的地下,除了居中一列金龙柱、整个大殿已成了一个巨坑。地下露出了无数机关,有暗弩、有飞蝗石,更有炽热的铜汁从不知何处流了出来,瞬间填满了坑底:应该是感知有外敌入侵,地底机关便猝然发动!
所有人急急的退出殿外,就连沈绛都为之惊讶。
原来当初父亲提醒他的话是没错的,北郡之地收复要比所有地界困难,稍有不慎,万劫不复。想来相想之,定是因为如此吧,藏在北郡这么多年的机关,现在终于是浮出水面了。
塌陷的巨坑里,只有正殿里的一块地面尚自伫立不倒,成了一座孤岛。
那上面?
那是龙血珠——
这种由天山深处巨蟒内丹炼成的珠子举世罕有,向来为术法炼丹之士梦寐以求。其中,便有西域贵霜国商人献上的此物——那一串十八颗的龙血腕珠堪称稀世珍宝,每一颗都有逆转生死、毒杀神鬼的力量!
沈绛悚然一惊,来不及多想、点足飞掠,一剑横空,便将率先冲入的几个菊花死士斩杀。
所有人都咬紧了牙——目下已无法可想,唯有血拼到底就是!
宋家主殿坍塌,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只有剩余的菊花死士还在漠无表情地搏杀,大都已经四肢不全。
这样的人,即使被斫下了头颅,眼神依然会澄澈如天空吧?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哪里比得上这天下之争?——我不过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就下出了这一步。”卫祈暝长长叹息,看着悄然逝去的沈绛:“若不引出那些叛党、一网打尽,以后只怕终身不得安睡。我只能以自身为饵走这样一步险棋。”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忽然有一种奇异的光芒照彻了头顶的天空!
仿佛天一下子黯下来,乌云四起,然而转瞬就有闪电下击,将整座禁城劈开——呼啸风起,庭院里的树木猎猎作响,殿外,最后一批死士倒下的地方,流满血的菊花残瓣纷扬而起,卷向虚空。
聚集在禁城内外血战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惊呼!
那样几可颠覆天地的力量交锋终于过去,天色只是一暗便重又放晴。
五色旋风渐渐散开,花木枝叶零落,露出了风暴中心的戾气。点足于天极殿屋檐上,白衣人收指、再也不看对手一眼,忽地如风般折身,掠下了重重高楼。
旋风之下,竟出现了绯衣的人影。
他忽然被那样璀璨的光与影炫住了眼睛,居然不敢上前。
湖畔如火的曼珠沙华中,一个绯衣的女子坐在花丛中,正专心致志地编织着一顶花冠,眼神专注而单纯,似乎外界一切都到不了她心头半分。
她编了一只花冠,轻轻扔到水面上,定定注视着湖水下新安放好的灵柩,眼里无声的滑落泪水。
他想开口,想唤她,然而衬着夕阳湖光的绯衣女子宛如虚幻——
那样的笑容和雀跃、竟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
那是多么遥远的岁月……遥远到、连他这个不曾失忆的人都已经模糊。
仿佛习惯了这样的相处,只有对这样失忆的、孩子般的阿婧,这个阴郁灰色的楼主才会有这种全然不设防的笑容吧?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女子的目光触及了树下远远观望着这边的沈绛,笑容忽地凝固。
她张了张口。
那一瞬间他的心几乎跳跃而出,只盼她如往日般宛转一笑,轻盈唤出他的名字——沈绛,沈绛。
然而,她终究未能叫出那个随着血一起流出了脑海的名字,只是怔怔站在那里。
那样咫尺的相望,却在一分一秒中让他的血都冷了下去——忘了么?终究还是这样全数忘记?
“阿婧!”
然而就在他呼唤出口的那一刻,眼前的虚幻,终究化成了泡影,那是他心中永远都挥之不去的执念,永远都忘不掉的女人!
从昙山到北郡,从中原到南疆,再从洛阳到这里——多少聚散离合、枯荣起落如洪流般将所有一浪浪冲刷而去,浮华过眼、锦绣成灰,唯独剩下的、便是眼前这张纯净如雪的笑颜。无论成败起落,始终不变。
息婧宸、息婧宸呵!……
定定看着穿越了数十年风霜的清净笑靥,他霍然伸出手,揽住了这个纯白如雪的女子,用尽全力地抱紧。
她欢喜地笑了一声,便倒入了他怀里。
沈绛将头埋在她的发间、久久地闻着梦里萦绕了多年的熟悉香味,蓦然爆发出一声啜泣。
良久,却发现,尽是泡影......
桫椤树下,白衣楼主脸色苍白,眼里锋芒凌厉,手指几度收紧又放开。
然而仿佛顾忌着什么,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费了多少心思,才得来今日在中原的至尊地位,他怎能因不舍息婧宸、而将这个天下全都舍弃?
虽然那样纯白明亮的灵魂、令他感到难得的温暖——然而,他又怎能放弃到手的一切。
“内心什么也没有的你,将何以为继啊……”不知为何,在作出取舍、掉头远去的一刹,内心里忽然回响起父亲生前那句深远的叹息。
一直不畏天地鬼神的白衣楼主忽然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意味,霍然站住身子,将手按在胸口上,肩膀微微颤抖,似是硬生生压住了内心某种濒临破裂失衡的情绪。
灯下丽人笑靥盈盈,清澈纯白,瞬间照亮了他的眼眸。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试把银釭照,相见尤疑是梦中。
二十年来踏山丘,浮名浮利不自由。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今夕,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多少的风霜困苦,终消融在一夜浮华悲欢中。
以后的年年岁岁,雪羽楼上望出去,副都洛阳都是繁花似锦。
像是有绯衣女子摘了牡丹,在花丛中回首展颜一笑。
看到那样清静澄澈的笑容,倚楼远眺的公子舒夜便有一种几近不真实的恍惚感——
终得了这一日么?
待浮花浪蕊俱尽,伴君幽独。
然而他的阿婧再也回不来了。
毕竟只有舍弃,才能得到更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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