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旧人离去(2/2)
“除了女史和冥迦,都出去吧......”
侍女们陆陆续续出去,面对祭司的命令他们也不敢不遵从,巧儿一直坐在廊下的亭子里,看着钤记殿出来那么多人,倒让她有那么一丝害怕。
难道是阿婧真的出事了吗?
“幻月之法一旦开启,就无转圜之势,一切都不可能重来!”
“若是没了神女,你们觉得,拜月教还保得住吗?”
新月慢慢升起来,从林梢露出一线皎洁的光亮。
白衣祭司的手覆盖在阿婧肩头的伤口上。那里的死灰色依然触目惊心,隐隐在皮下翻涌,然而却被银针细细密密的扎住了,无法蔓延一步。有殷红的血洒落在她的身上——那是绮真刺破了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她的周身。
凫晨眼神也是一敛,声音未落,右手闪电般抬起,手腕连点,出手如电。分毫不差的拔下了阿婧肩头的银针,同时,左手便是断然映出了月魄。
月光从此刻照射了进来,从阿婧的身上开出了血莲的影子,然而就在这个刹那,湖中万朵红莲忽然仿佛燃烧、在月下化为千万缕轻烟,氤氲的满绕湖面。
月升到了天宫的位置,那一刻月光投射在圣湖上,泛起森冷的银光——那是在月下升腾的怨灵,被湖水禁锢。
然而,正要回归于那一片碧水的千万怨灵,随着月魄的微微一转,仿佛敏锐的感觉到了湖水欲泄的趋势,瞬间沸腾、挣扎着往空中跃去!
幻月之启——
云集着呼啸而来、呼啸而过,转瞬间,那一缕活了一般的死灰,就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月太深了,巧儿和外屋的人都不敢离去,生怕钤记殿再出什么其他的事情。
“若是神女能挺过这一夜倒是好,若是不能,那小榭就真的再无他法了!”
屋内的人全部都福身出去,屋外的人也开始慢慢离去,看着圣湖今夜如此波澜,巧儿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还是放下了。
但是,为什么祭司还没出来?
从圣湖泛滥的那一刻,祭司进了钤记殿,到现在都没出来!
温热的泉水,一寸一寸浸没冰冷的肌肤。
阿婧躺在雪谷热泉里,苍白的脸上渐渐开始有了血色,胸臆间令人窒息的冰冷也开始化开。温泉边上草木萋萋,葳蕤而茂密,桫椤树覆盖了湖边的草地,向着水面垂下修长的枝条,无数蝴蝶在飞舞追逐,停息在树枝上,一串串的叠着挂到了水面。
阿婧醒来的时候,一只银白色的夜光蝶正飞过眼前,宛如一片飘远的雪。
“啊……”从胸臆中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疲乏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泡在温热的水里,周围有瑞脑的香气。
“神女......”
“小榭?”
“你受了白骨之刺的伤,昏迷了一天一夜,加上你体内寒气长久不消,我便带你到这修养了,你觉得如何了。”
“寒咒都是老毛病了,没必要这么在意的。”毕竟是刚刚恢复,阿婧说话的语气有些缓慢,可能是因为被白骨之刺伤了元气,让她说话有些吃力。
“你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
“我......”
等上官小榭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在水中又沉思了片刻,才缓缓站起。哗啦一声水响,妙戈连忙站在她背后,替她抖开紫袍裹住身体。她拿了一块布巾,开始拧干湿濡濡的长发。
喝过小榭熬的药后,到了晚间,阿婧感觉气脉旺盛了许多,胸臆间呼吸顺畅,手足也不再发寒。
树枝上垂落水面的蝴蝶被她惊动,扑簌簌的飞起,水面上似乎骤然炸开了五色的烟火。
她心力交瘁地抬起头,望着水面上无数翻飞的蝴蝶,忽然间羡慕起这些只有一年生命、却无忧无虑的美丽生灵来——如果能乘着蝴蝶远去,该有多好呢?
北方的天空,隐隐透出一种苍白的蓝色。
漠河被称为极北之地,而漠河的北方,又是什么?
传说中,穿过那条冰封的河流,再穿过横亘千里的积雪荒原,便能到达一个浩瀚无边的冰的海洋——
那里,才是真正的极北之地。冰海上的天空,充满了七彩的光。
赤橙黄绿青蓝紫,一道一道的浮动变幻于冰之大海上,宛如梦幻。
“神女身子刚刚恢复,还是别站太久,回月宫要紧。”
“我母亲......教主她,如何了?”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能够恢复到现在,必然是少不了她母亲的帮助。青引力量强大,她自己知道其实活不下去,但是今日醒来,必定就是她的亲缘付出了代价。
唉……她抬起头,望了一眼飘雪的长空,忽然觉得人生在世是如此的沉重和无奈,仿佛漫天都是逃不开的罗网,将所有人的命运笼罩。
“教主......她......”妙戈吞吞吐吐,阿婧甚是疑惑,但是再转头瞬间,便看见一袭紫衣出现在身后。
十五年了,那样枯燥而冷寂的生活里,紫衣女子面前的这个人好像是唯一的亮色吧?
是做梦么?漫雾里,结冰的湖面上静默地伫立着一个人。披着长衣,侧着身低头望着湖水。远远望去,那样熟悉的轮廓,就仿佛是冰下那个沉睡多年的人忽然间真的醒来了,在下着雪的夜里,悄悄地回到了人世。
是息执回来了吗?
没有月亮的夜里,雪在无休止的飘落,模糊了那朝思暮想的容颜。
“娘亲。”
这一句,不知道绮真等了多少年——
“小媚!”她低低叫了一声,生怕惊破了这个梦境,蹑手蹑脚地靠近湖面。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么多年,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对她心爱的女儿讲吧。
“娘亲。”再也按捺不住,狂喜地奔向那飘着雾的湖面。
“小媚……”站在远处的人回过神来,看到了狂奔而来的女子,忽然叹息了一声,对着她缓缓伸出了手,发出了一声低唤,“是你来了么?”
她狂奔着扑入母亲的怀抱。
那样坚实而温暖,梦一样的不真实。
“真的是你……”那个人喃喃自语,用力将她抱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如雪一样融化,“这是做梦么?怎么、怎么一转眼……就是十几年?”
“女儿不孝,让娘亲担心这么多年......”
说着说着,阿婧准备跪下,但是还是被绮真给拉住了。
“不过十五年罢了,只要你能回来,多少年我都愿意等。”
风从谷外来,雪从夜里落。
湖面上一半冰封雪冻,一半热气升腾,宛如千百匹白色的纱幕冉冉升起。
“当年攻打拜月教的那些人,为了夺取月魂,将我拜月教血洗......”绮真一直望着远处圣湖之下的地方,“红光一片,烧了我教鼎圣花……你哥哥被神水宫天一神水所伤,而你却被萧晗筝趁乱劫走、下落不明......十五年了,她竟在你身上做了这般大的诅咒,害苦了你了,我的孩子。”
阿婧望着圣湖之下,回忆起那血腥的一夜,锥心刺骨的痛让她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只是为了一枚月魂,只是为了一枚月魂。
那些人,夺去了无数人性命,摧毁了她的一生!
而那个人,还是她十五年间,尊崇爱戴的师傅!
真是讽刺啊——
绮真平静的叙述,声音宛如冰下的河流,波澜不惊。
然而其中蕴藏的暗流,却冲击得阿婧心悸,她的手渐渐颤抖。
“跟我说说,你在中原的事儿吧,十五年,我的女儿,该长大了!”
中原!
想到这里,或许在她重新回到雪羽楼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误会沈绛了,他说的没错,萧晗筝,真的一直在利用自己,一直。
一丝血渐渐从苍白的脸上散开,沁入冰下的寒泉之中,随即又被冰冻结。
“女儿不明身份,在中原做了十五年的婧姑娘,说起来还真是愧疚......曾帮助雪羽楼攻打拜月教,一直处于萧晗筝的阴谋当中,还真的是惭愧。”
“这也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我太相信我的那个所谓的朋友了,才让她做了这般的算盘。”
中原的十五年里,血染江湖的日子,但是在她加入雪羽楼之后,或许她是快乐的,但就因为她把情谊看得太重,变得被人利用,变得不敢轻易相信他人,变得极其卑微。
偏偏差差,爱这个字,总是缠绕在她周围,挥之不去。
“你跟沈绛......”
“我!”
有着绮真和夙芜的这一层关系,她跟沈绛是永远无法修成正果,但是现在,在她跟沈绛中间,也已经有了一个外人的存在了,挥之不去的伤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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