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沧浪(四)(2/2)
方才说话那人脸上的冷酷越来越少,而恐慌则愈发明显,眼看最后一个手下躺倒,他对上覃御视线,心里蓦然打了个哆嗦,继而听到一点锐利的破空之声,随即便只见不远处那嚣张的年轻人迅速向后跳了一步,也看到她的双肩骤然松垂了下去,和她露出袖口的右腕上显出的一道血丝,顿时变惊恐为狂喜,激动得声音也带了一丝颤抖:“哈!叫你狂!我叫你狂!杂种,敢狂到我秦府门上,狂到你松爷爷头上来了!狂啊!你给我接着狂啊!你倒是——”
因为这场打斗,大厅中原本寂静如无人之境,只有这人嘶哑而语无伦次的声音在回荡,显得很诡异,而当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时,周围的气氛便更加莫名了。
覃御并没去看地上那个拼命试图拔出嗓子里那柄孔雀翎的人,只抬眼扫了扫大厅上方,最终盯住其中一扇窗子,足下微顿,整个人如闪电般掠了上去。
萧格格密切盯着覃御的身影,待她消失后,只隐约听得笃笃两声响,紧接着,便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从覃御翻进去的窗里跌落,砰砰两声,险没将大厅的地面砸出坑来。
大厅后头便是乐舞坊的戏楼,但不知因何,里头的客人此刻并未发出半点声响,连乐舞坊的主人也不曾露过半面。
那两人之后,便是覃御轻轻巧巧地跃下厅中,眼角微微含笑,同萧格格招招手说:“走吧,没事了。”
萧格格身不由己地跟着她了过去,出门后忍不住又回头看看那一地狼藉,心道这叫没事了?
2、
出门走不远,覃御主动和萧格格说:“秦修在象郡过得很舒坦,但太舒坦了未免丢帝君的人。他做事不地道,不仅随意插手郡中政务,而且对官银挥霍无度,又有强掳良民入府的嗜好,不过一年的时间,已惹了许多众怒,总得有个人教训教训他才好。”
萧格格紧紧握着她的手,心里有点发愁:“非得是你吗?”
“自然不是。”覃御一笑摇头,“不过是我赶上了。”
萧格格叹一口气,苦着脸说:“那他是该得点儿教训。”说着不觉的便想起了自家父亲,心想同样是胡作非为,自己父亲便难逃一死,女帝的侄儿却可以逍遥法外,最多只是被覃御“教训”一番,何其不公!
覃御倒没想到这里,听萧格格这样说,她没忍住笑了:“格格你太信我了。其实我是想打他们在先,想出这些理由在后……”
萧格格一呆,反应过来正要掐她,忽听后头传来几声唤。
“秦公子!秦公子!”
覃御迅速转身,果然见了个“熟人”:林翊。
林翊被从瀛郡郡府大牢里放出来之后,在家调养了一段身体,因心中郁结,林大槐与林姜氏便送他出门散心,他是昨日刚到的这里,没想就遇见了覃御。他方才也在乐舞坊,认出覃御后,也没管两人交情如何,一激动就跟过来了。
覃御与他稍稍见礼,问过知道他是从乐舞坊出来的,便看他一眼,邀他一道去吃午茶。林翊自然忙不迭答应,回头吩咐自家长随去赶林家的车,他则说要帮覃御赶车。覃御没有推辞,引着他到了一处茶楼前,三人落座后,方为那两人作了介绍。
林翊的相貌身量皆随了他大哥,只多几分清秀气质,人看着干干净净的,眼神清澈,一望而知无甚城府的样子。萧格格如今虽说落魄,自小形成的脾性与眼光却难改,对林翊这般人才只好说是不讨厌,不过是见他脾气好,也就来来往往聊了几句。林翊心下有话一直想与覃御说,只是见她始终疏疏落落神色,他便不敢造次,憋了许久,不想竟听萧格格说出了自家心声。
“阿御,教我武功吧!”
覃御微觉诧异,回头看萧格格脸色认真,不似开玩笑,想了想也就点头:“我从前教过一个学生,如今早已打定主意不教人了,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呼吸与走路。”
萧格格从前请的师父是萧曹花大价钱找来的,对于武学颇有几分见地,所以她对覃御这话并不失望,反而郑重应下,又叹道:“早知道,我该做你的第一个学生,也不至于……”
她没说下去,覃御也不问,林翊自然更不敢插嘴,饭桌上安静一时,萧格格又打起精神笑道:“你自然是比我勤快,日日戴着银丝,也没见你身上有过半块玉。”
覃御摇头道:“也不全然是为了方便习武。是先生说我人气不多,不能浪费给那些死物,所以不叫戴,只偶尔装装场面就算了。”
“人气不多?这话什么意思?”萧格格来了好奇心。
覃御也不很懂,只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林翊却煞有介事地插了一句进来:“虽说玉养人,但先头仍需两三年的时日要人来养玉,公子的先生这样说也在理上。”说完又笑:“令尊长很爱惜您。”
萧格格看看他,心下相当意外:“原来你不知她先生是谁。”
林翊愣了愣,看向覃御。
覃御浅笑摇头,对萧格格说:“格格,这里终归是秦修的地盘,我看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若这就回沧浪去,我还能早些教你,如何?”
萧格格略一思索便应了,覃御又对林翊笑道:“还要劳烦林先生送我们一程可好?”
林翊自然满口应承。
出城后,覃御让林翊只管回去他车上了,自己赶着车和萧格格说话。萧格格此时的兴致已不如早间,倚着门框和她叹:“阿御,你能写会画,武功又这样好,脾气还比我强许多倍,难怪许多人喜欢你。我这样笨这样粗鲁,只怕从前惹了许多人讨厌。”
“这是什么话?”覃御哑然失笑,“世上能人那么多,写好两笔字、能画两笔画、会两下花拳绣腿又有什么出奇?再者以你我这等年纪,于这些事上便是再天纵英才,也不会有太大作为,很经不起夸赞,更不值当骄傲。至于你说讨不讨人喜欢,这和会不会武功更不相干了,为人所最要紧者,我想应当是心性,你若实在心性不正,我才不会和你说半个字。”
萧格格怔怔听完,好一时不曾开口。
覃御继续慢慢的说:“先生那里,你也不必担心他厌不厌你,有担心这个的,不如做好你自个儿来得要紧。他是个最聪明不过的人,寻常人的心思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也不耐烦与人周旋,你只消别试图在他面前掩饰,他看你便会顺眼多了。至于别的,那也要从长计议,便是普通交一个朋友也需时日不是?”
萧格格回过神,将身子挪过来和她偎着,迟疑道:“我也不指望能叫相爷喜欢我,只要他别生我的气我便知足了,你既这样说,我……我往后便知道了……”顿了顿,又往后看看,问道:“听你说来,你与这林翊也不是很熟悉,怎的邀他同行?”
覃御笑道:“你别多心,我没想着撮合你们。只是他这人不细致,从乐舞坊出来便寻上我,只怕早已给秦修盯上,我若不带着他,他多半要吃亏。”
萧格格顿时放下在心头搁了一个多时辰的疑惑,但又有些不解:“象郡这样大,难不成你还能一直罩着他?”
“自然不会。只是我带他几天,到底能让秦修有所顾忌就是了。”覃御说完稍稍向前倾一倾身子,对着远方尽力看了一时,口中不由低声嘟哝:“怎么就找来了?”
3、
萧格格早早跳下马车等着,后面的林翊不明所以,跑来问覃御怎么了,覃御抬手指了指,解释说:“先生来了。”林翊顺着她的指引果然看见远远的有一人一骑正疾驰而近,心下一动,立刻屏息肃立,恭恭敬敬地抬起了手等着。
等到马蹄声可以清晰入耳后,他好奇之下抬头看了一看,旋即视线便凝固了:覃御口里的先生不应该是位儒雅温厚的中年男子么?怎么马背上那人却白肤墨眉皮肤光洁,看上去居然比他还要年轻几岁?
白络瑜转眼已到了跟前,他并未对萧格格与林翊偏过一丝视线,只朝覃御微微弯腰,将手伸给了她:“阿御,伯娘病了,我来接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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