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甜品屋晓晓(2/2)
随手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玉声把饮料放到面前那张木质的小方桌上,晶莹的几颗水珠顺着杯壁缓缓流下。杯子里一些未被彻底打碎的果肉无端地漂浮着,使这份水果汁显得饱满而不浑浊。他轻轻嘬了一口,恰到好处的甘甜中带着一丝橙子微酸的味道,店员刚才那番对自家东西的夸赞可以说毫不夸张。玉声望着窗外的道路和来去的行人,一边品尝着手中的水饮,同时不断地用余光关注着大门处进进出出的客人。
玉声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坐了大半个钟头,果汁已喝下去大半,他慢慢地开始感到有些懊恼与沮丧。也许本市有多家奶油甜品屋,也许自己与失主早已错过,也许这本日记真的只是个恶作剧,又或许……
“最后再等十分钟,如果还没有动静就撤。”如此再空等下去恐怕也是徒劳,玉声做好了最终的打算,自己早应该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正当他感到无望之际,这时门口有一位小女孩闯了进来,引起了他的注意。远远的望去,来人个子不高,约莫十二三岁的学生模样,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公主般气质的花色长裙,玉声突然觉得这种形象似乎有些符合自己的某些期待。
用“闯进”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她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不但推门的时候没有轻推轻放,走起路来大摇大摆的,鞋子还嗒嗒作响。那个孩子进门后没有在前台暂留,而是径直向着玉声这边走来。
玉声赶紧假装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省得待会儿又被别人误会。他低着头喝着手中所剩无几的橙汁,心头的某种莫名预感突然告诉自己,她是失主的可能性非常大。玉声于是打算着过一会儿在离开前再留意一下,结果对方却突然停下来坐到了自己面前。
玉声表面上不动声色装作没有在意,暗地里正在反复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没想到却是对方先出言发问,“喂。你是谁啊,干嘛占着我的座位?”
玉声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抬起头盯着她说,“这个桌子上有写着你的名字吗,凭什么就说是你的?”
“我平时都坐这里的,所以它就是我的。店里还有这么多的空位,你赶快换个地方吧,别非跟我面对面坐着。”小女孩的理论听起来有些孩子气,话里的口吻也显得不太客气。
玉声才懒得招惹对方,正要站起身来打算挪个地方,但这时又转念想起来寻人的初衷,索性就借此机会留了下来,“嘁,我说你这是什么道理,不知道先来后到吗,我还就偏不走了。”
坐在桌对面的女孩没有做声,只见她咬了咬嘴唇,将提着的小书包放到一边,就自顾自地从里面拿出书来看。玉声本来就不想和对方起什么争执,如此一来既然双方相安无事,倒也省得多费那些口舌。
“日记本可能就是人家的,就算不是也没什么关系,我不如先问问看吧。”玉声心里这样想着,不再只是时不时偷偷地瞄向对方,这次终于抬眼开始正视着她。不知为何,在细细地观察过她的相貌后,玉声甚至隐隐觉得眼前的人就是日记的失主无疑。
他正愣愣地注视着这个稚嫩面庞的陌生小女孩,还没来得及开口,这时候正巧有位店员端着餐盘经过,然后把茶水和小蛋糕放在了桌上。对坐的那名小女孩把头抬起,看到玉声正在盯着自己,微微皱着眉头冷冷地说,“你看什么看?”
“这个这个,我……”玉声回过神来,又一次被别人逮个正着,他只能试图转移一下这尴尬的话题,索性接着对方的话往下说道,“我只是觉得你看上去有些眼熟,难道你也是平城初中的吗?”
“是啊,怎么了?”她看上去半信半疑,而当玉声正要兴奋地继续追问时,结果却被对方毫不客气地立刻打断,“喂喂喂,别想来乱套近乎,谁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细细想来,玉声好像确实不能证明自己不是坏人,他只好继续讲着和平城初中相关的事情,“哎呀,我怎么会是坏人呢!我真是平城初中的,那里最近不是正在装修教学楼吗,还有那几个篮球场一直都是很破……”
“好了好了,我没空听你讲这些,你说的这些不管是谁都可以知道的。还有,不要随便跟我搭话,我又不认识你。”看到她那副冷漠的表情,玉声真狠不得自己是杨平这样的名人,到头来现在想佐证个正面人物的身份都这么难。
“这位同学,不要这样子不相信人嘛。”他不晓得要怎么才能继续这段尬聊,一时间也是强行觍着脸想到哪就说到哪,“那你现在是哪个年级的?班上是哪栋教学楼?说不定我们还有共同认识的老师呢,比方说‘老花’老师什么的。”
“哦?你还知道‘老花’?”对方这时终于停下了阅读,抬起头来问道。
“老花”并不姓花,实际上是一位李姓老师的绰号,玉声念初中那会儿,这位老师曾经有教过自己两年数学课。好像身边的同学们对这个中年老师的印象都不太好:衣着、头发常年显得有些邋遢,他的课堂也总是平淡无奇,讲课的时候犯过的一些小错误还得学生们来纠正。更奇葩的是,此公某次竟着一黑一白两只革履进入教室,惹来满堂哄笑,因他当时那句玩笑话“看来我的老花眼有点厉害了”,故在坊间得此外号。
玉声回想起他的那副倒霉落魄相就有些不忍心,撇头望向窗外,像自言自语般轻声低吟道,“这个人我当然知道了,不光我知道,我想大多数平城初中的同学们都知道吧。虽然他总是邋里邋遢的不修边幅,但我对这个李老师的印象还是挺好的,记得有一次我身体不舒服所以作业没有做完,然后被叫去办公室问话,结果李老师听说原因以后,不但一点都没责怪我,还一个劲的关心我的身体状况来着。”
“你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她莞尔一笑,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玉声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笑脸,不过那簇微笑也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有着几分同情的目光,她摇了摇头接着说,“很多人都不理解这个老师,大家总是根据外表来定义人。其实他不仅要照顾两个孩子,而且他老婆的身体也不太好,所以才会显得那么憔悴。”
“哦……原来是这样。”原来李老师这么不容易,玉声微微点了点头,转而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算是我家亲戚,这些事情我当然知道咯。”她合上了手中的书本,眨眨眼向含着空杯里吸管的玉声问道,“那你现在是几年级?你叫什么名字?”
“你终于肯相信我是平城初中的学生了。我是玉声,王玉声。不过我今年已经毕业了,现在在五中念高中。”玉声可算舒了口气,或许是自己对“老花”的独特看法给对方留了个好印象,看来这是个很好的开头,玉声于是继续补充说道,“我刚上高一呢,和你年纪也差不多大啦。”
她微微颔首,没有再过多追问。玉声怕对方又打开手中花花绿绿的书本来埋头阅读,就赶紧问起正事来,“那个……请问你最近有没有掉过什么东西呀?前段时间我捡到过一本没有署名的书,我想会不会……”
“丢了什么书?好像没有吧……”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后转过身去在自己的小背包里翻翻找找的。
趁着这个空隙,玉声继续悄悄观察着这名对自己来说具有朦胧色彩的女孩子:她刚刚一直在读的是海明威的《丧钟为谁而鸣》,这本书讲的是什么,玉声不知道;她的手指很漂亮干净,没有涂任何多余的装饰物。玉声耐心地望着忙碌的她,没有出言打扰,只是静静等待着那个可能的答案。
很快桌子上就堆起了一些小说、杂志之类的书籍,眼尖的玉声看到了里面夹杂着的一本作业本,他借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地从中随手抽出那本作业,正好看到封面写着的名字,就照着上面念了出来,“古日尧同学对吧?”
“我叫古晓!你什么眼神呢。”她听见自己名字被喊错,气的一把夺下玉声手中的作业本,也不顾杂乱,就这么一股脑把桌上的东西全给塞回背包里去了,“我没丢过什么书,你捡到的是别人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纠正。”玉声吓得一身冷汗,可是自己刚才见到的名字里,那个“晓”字写得简直比两个“古”字还宽,实在是太容易令人产生误解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保证不会再喊错了。古晓同学,因为那本书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失主,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你没掉过什么东西就好。”
既然古晓没有遗失过书本,而且她的豪放笔迹和日记本上娟秀的字体完全不同,看来目前的线索又断了,玉声心里这样想着并起身准备打道回府。不过今天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自己真的找到了这个书中提到的地方,他想着回家以后再好好研究一下手头上的信息,正低头思索间,还没有走出两步,此时背后传来古晓的诘问声,“喂,这就走啦?你下次还来吗?”
“啊?”玉声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不明所以的问题,反正自己去意已决,况且跟这个不友好的女生谈得也不投机,于是头也没有再回就离开了。
悻悻地走出甜品店,回头瞥见门口那颇具卡通风格的招牌,玉声这时突然回想起上午看到的“预言书”里写的内容:
「最后我就随口问了一句,“你还会再来这里吗?”那个人居然好没礼貌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然后就走了,真是可气。」
这个情景怎么看上去有些熟悉?!
没错!刚才古晓最后说的那句话,不正是……想到这里,玉声震惊得像触了电一样突然哆嗦了一下。
难道自己就是书中被讨厌的“那个人”?玉声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狂跳,他努力按捺下胡乱猜测的心绪,开始好好地重新回忆起预言书上的内容:
「真的是提都不想提,今天在店里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家伙。其实倒也不算特别奇怪吧,只是我和那个人也不认识,但那个人还总到处打听我的个人信息,真是可疑至极。」
他惊讶地发现,今天自己和古晓的际遇,与书里的描述基本上是一致的——自己与她确实素未谋面,并且也把她当做日记本的失主,总是试着在盘问来盘问去的。
玉声立刻意识到,这些绝不可能只是巧合。可是,自己在上午阅读那本日记的时候,这些事情明明都还没有发生!如今与“那个人”有关的叙述却全部应验,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这些诡异的现象,以及由此带来的轰鸣正充斥着玉声的脑海,他木然地愣在原地,怎么也想出合理的解释。但可以肯定的是,预言书里的谜题,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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