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的童年(一)(1/2)
夏荷一直坚信:人在意识上是有前世今生的记忆的。不论你说是迷信也好,癔症也罢,反正她觉得自己就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降临这个世界的。这种意识是她脑海里常常浮现的一种既清晰又遥远的直觉。
夏荷对童年的记忆很早,早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岁。但那种记忆和感觉却是如此的逼真和清晰。在她的记忆里,她很喜欢妈妈,是那种没来由的喜欢,似乎妈妈是她某个时期的老熟人,亲切又温暖,她见到妈妈就想扑进她怀里亲昵撒娇。但妈妈却似乎压根不知道两人前世的交情,眼里根本没有女儿的位置,总忙着干这样那样的活儿,即使偶尔看女儿一眼,也是一幅不耐烦、很讨厌的样子,眼底有一种深深地嫌弃和冷漠。夏荷张开的双臂也就垂了下来。
奶奶在夏荷记忆里总是咋咋呼呼,哪里不如意了,就扬起巴掌挥在夏荷头上,或颠着小脚舞着木棍去追夏荷那几个未成年的堂哥堂姐,抓住堂哥了,就轻轻地在屁股上打一下,抓住堂姐,就毫不客气地用木棍在背上乱打。直到成年以后,夏荷还清晰地记得:奶奶把姑姑送她的油条放在磁罐里,干得像木棍一样也舍不得吃,只有堂哥来的时俟才拿出来,对又馋又饿的自己,则用半个干煎饼哄哄了事。
父亲在夏荷的记忆里有些单薄。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但夏荷觉得不是,假如她和父亲前世真有交集,那他们也只能是冤家,因为他们之间互相薄凉,父亲很少牵夏荷的手,夏荷对父亲也保持着一种深深地敬畏。
直到后来弟弟夏伯达(小名夏藕)出生了,父亲也招工到了外地的煤矿当上了工人,这时侯的父亲似乎才注意到女儿的存在。他每逢休班的日子,就头顶儿子,手提木桶,旁边女儿拽着衣襟,高高兴兴去河洼里摸鱼。
父亲本是捕鱼高手,一上午,不耽误看儿子女儿的情况下,他能捉到半桶鱼:鲫鱼,鲤鱼,草鱼,黄鳝,螃蟹,小虾,等等等等,满载而归。妈妈也一反常态,脸上笑开了花,大锅炖鱼贴饼子,饭熟了,先孝顺爷爷奶奶,再让夏荷给五大爷家送一碗,其余的就是一家四口大块朵颐,妈妈边给小弟弟剥鱼吃边给爸爸述说家里的大事小情:春上刚喂的小鸡下蛋了,计划过些天买个小猪崽喂上,今年队里庄稼长势可好了…爸爸一边听,一边逗着儿子笑。
虽然没人理会夏荷,但夏荷却开心地、不用担心妈妈脸色地饱餐着,平常这种好吃又充足的饭菜是想都别想的,偶尔有点好东西,妈妈奶奶也是让弟弟多吃,自己能尝一点就算了。所以像今天这样一家其乐融融吃饭的情景,是夏荷做梦都想的。这也使他对爸爸的好感倍增,每天都盼爸爸快休班回家,来了又盼爸爸永远不走。
妈妈对年幼的夏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女孩孑不要贪吃,不要馋,长大会变坏的“,似懂非懂的夏荷也想听妈妈的话,因为那样可以躲开妈妈冰冷的白眼,可她的肚子不听话呀,咕噜噜地叫着,不想和妈妈奶奶们同吃粗面窝头和地瓜干的煎饼,更不想吃棉花种子的团丸子,也不想喝各种野菜叶子和树叶子的稠糊糊。这些饭菜让幼小的她难以下咽,有时还屁股疼痛,要不拉不出屎,要不就窜稀。
夏荷一岁多点就随着大人们吃大锅饭。可小她三岁的弟弟已经两岁了,妈妈还照样给弟弟开小灶,家里两只母鸡下的蛋全成了弟弟的口中之物。夏荷常眼巴巴地盯看妈妈喂给弟弟的鸡蛋羹,盼弟弟吃不了,盼弟弟掉几粒,那样自己也可以拣吃一些。可弟弟大多时侯不但把鸡蛋羹吃得净光光的,还一点不洒落,气得夏荷常背着妈妈奶奶撕弟弟的觜,把弟弟撕得呲牙裂嘴地大哭起来。
爸爸招工去了外地的煤矿当工人,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好起来。特别是弟弟出生以后,妈妈脸上的笑容多了,干活也更带劲了。在征得了婆婆和丈夫的同意后,她让娘家哥哥帮忙,和公公一起,在老宅的西屋南面又接上了两间宽敞明亮的砖坯房,她和儿子住进了大房间,夏荷住在小一点的偏房里,原来住的西屋则做了柴草房。
奶奶似乎对这个能干泼辣的儿媳妇儿慢慢有了些许欣赏之情,她不再苛刻地挑剔儿媳妇的举止言行,对有些牵扯到儿子家庭的事情,她有时还会找儿媳妇商量一下。奶奶火眼金晴,在儿媳妇儿貌似恭敬的态度下,她读懂了她的不甘和不情愿,看到了她眼里对摆脱自己束缚的渴望,对夏家当家人地位的渴望。
当然奶奶也明白儿媳为达到这个目的所耍的手段:她卖力地讨好孝敬公爹,好让他在夏家这挂天平上倾向自己一边。奶奶不动声色地把控着这一切,看破不说破。只要媳妇儿死心塌地地为夏家卖命,表面上对她这个婆婆恭恭敬敬,她爱想啥就是啥吧。自己毕竟婆婆威严还在,儿子又压她一头,量儿媳妇就是有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事,也飞不出她这个当家人的手掌心。
父亲夏如海每次从矿上回来,都是先进父母屋里坐会再回自己屋。他很孝顺,每次回家,都要给日渐年老的父母买些白馍烧饼之类的东西让他们尝鲜,有时还会用家乡产的小干虾或花生等特产,从同事手里换点糖票,给父母买点白糖等稀罕物。虽然这些东西大部分进了孙子夏伯达的嘴里,但老两口却从心眼里高兴。
夏如海夫妇当然也会给女儿夏荷烧饼白馍吃,但夏荷舍不得全一下子吃光,通常吃一半留一半,放在衣兜里,什么时候馋了就掏出来咬一口,或者在玩伴们面前掏出来显摆一下。
一次,夏如海从矿上的食堂里买了些猪油渣回来,准备让老婆给全家包水饺吃。母亲张文英很小心地把大部分油渣放进油罐里当油吃,然后用小碗盛了一点放桌子上,准备包饺子。
夏荷偷偷拿了几块放在口袋里,跑到外面去偷吃。她很小心地用牙尖一点一点剋着油渣,然后咋嗼着嘴巴细细地回味,香得自己闭着眼睛呵呵地笑。玩了一个下午,仍有两块油渣没舍得吃。晚上睡觉时,她又偷偷掏出两块油渣舔了舔,然后把上衣压在枕头下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第二天一早,夏荷从睡梦里被妈妈扯着耳朵扯醒了,张文英气急败坏地把夏荷的外衣扔在她面前,夏荷吓了一跳:只见衣兜周围半边褂孑都被油浸透了,衣兜破了个口子,里面的油渣不见了,一看就是让老鼠偷吃了。张文英抬手就给了夏荷一巴掌,怒笃道:“馋死你个死妮子!衣服坏了,今天别吃饭了”。夏荷嘤嘤地哭起来,不是因为被妈妈打疼了,也不是因为捞不着早饭吃了,是因为被老鼠偷走的油渣,可惜了!
妹妹夏荷叶出生的时候,爷爷去世了。爷爷的去世对奶奶打击很大,她一下子老了许多,原来挺直的腰板弯了下来,变得老态龙钟起来。
几个关外的大伯大娘们开始轮流回山东老家看望老娘。奶奶也不再另开锅灶做饭,她的一日二餐由母亲张文英负责。张文英说不上对婆婆什么情绪,不冷淡也不亲热,饭菜做好了,由夏荷负责端到奶奶屋里;奶奶吃完了,再由夏荷端出来洗碗。奶奶威严仍在,但脾气小了许多,她已经没了大声讲话的肺活量,和儿媳妇儿说话声音低了很多,有时候还用眼角偷偷打量儿媳妇的情绪。对张文英若有若无对她威严底线的冲撞,她也开始选择忽略不计了。因为她知道,历史要翻篇了,她老了,已经领导不了这个家了,儿媳妇接棒是早晚的事。况且别的儿媳妇都远在外地,远水解不了近渴,指望不上;五儿媳妇虽然近在咫尺,但她话多活糙,和自己不对眼,自己又看不上;只有这个小儿媳妇,不但在生活上还算善待她,而且两人处得最长久,时间长了,感情自然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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