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曾经青涩的那些人和时光（1/2）

江筱言起了床，由于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洗脸的时候她看着自己无神和浮肿的眼睛，以及眼睛周边熊猫般的黑眼圈，不禁皱起眉来。这一皱，反倒把她眉间原本不明显的几条皱纹铺垫的更清楚了。

只能说，岁月无情。30岁之前，熬夜是她生活习惯的一部分，不管熬多晚，第二天照样精神焕发，容貌美美的出门见人。

可是现在呢？一熬夜，她第二天就从头到脚渗透着疲倦和苍老，一副狼狈不堪的面貌。

她洗漱完，做到餐桌旁吃早餐。早餐是顾林溪做好的，面包上抹好了果酱，扣在小盆子底下，牛奶在保温杯里温着。桌子上还放着一张纸条：“亲爱的，不生气了。外出采访吃过早饭再去。多急也不许再闯红灯过马路。”

一股暖暖的东西从她的心里缓缓流过。

她想起昨天晚上，她想给顾林溪说说简小宁的事，她想问问他半夜干什么喝酒去了，可是这两件事她一件都没有来得及问，他用他的爱和身体把她这些话都堵回去了。虽然他嘴上很少给自己说甜言蜜语，但是行动上又总是那么细致入微。

吃过老公的爱心早餐，她收拾好就出了门。路上，虽然已经过了上班早高峰，人和车还是一边拥挤着，一边川流不息往前挪动着。

公交车上人并不多。她的座位旁边坐着一对大学生模样的小情侣。两个年轻人头靠着头，说着话。男孩子正在给女孩子说他们篮球队比赛的事，女孩子则一脸崇拜的表情。

这个场景让江筱言觉得熟悉而又陌生，她的思维顿时回到了她的大学时代。

那是她人生中璀璨而珍贵的时光。

那时光里有她自己青春的青涩甜美，有简小宁青春的无所畏惧，有顾林溪青春的阳光忧郁，也有那些陪她度过了四年难忘时光的其他人……

大学的开始，本来是充满梦幻般的期待的，如果没有那苦不堪言的军训的话。

江筱言清楚地记得，在出发去北京上大学的头一晚，她根本睡不着觉，那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和自由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亢奋到了一种失控的状态。她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遍遍检查着背包，把背包里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翻出来再装进去，装进去又取出来检查一遍。把行李箱也来来回回翻腾了好几遍。后半夜的时候，她终于消停了，终于有了倦意，可是她的胃却开始抽搐着疼起来，在胃药起了作用之后，她的兴奋感又飙升起来。

在火车站，她和父亲冲着站台上站着的泪眼婆娑的妈妈挥手，她是兴奋的，她不能明白妈妈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伤感，她只是觉得远方真的很美，她要去首都上大学了，这就是她的新的人生的起点了。

她在北京的火车站下车时，觉得北京的太阳都比金城的太阳要圆要大要好看，她在心里默默大喊：北京，我江筱言来了！

江筱言的兴奋被军训的艰苦打了折扣。

他们的教官是一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子，脸有点黑，不爱笑，总是很严肃的样子。他对学生非常严厉，无论太阳多毒辣，他都不会减少一分站军姿和训练的时间。就算有事请假，有班主任的请假条，他也会摆出一副不同意的姿势。他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们算什么天之骄子？”

江筱言其实也不是怕吃苦，她在高中也军训过，可是没有哪一次让她觉得军训时如此难熬，没有哪一个教官如此不近人情。但是，这个教官就是这样死板和严苛，他的原则就是：不坚持，不吃苦，算什么年轻人？

可是，作为年轻人的江筱言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她的皮肤在大太阳的暴晒下脱了皮，起了疹子，校医室的大夫说她是紫外线过敏。更要命的是，她本来就血压低，胃疼，这样高强度的训练让她头晕、腿抖，她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终于，在她晕倒之前，教官下令休息十分钟。所有人都累得瘫坐在地上。

江筱言闭着眼睛，大颗大颗的汗从她的头发上、脸上渗出来。她听到一声问她：“江筱言，你能坚持吗？我看你快晕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男孩子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她想了想，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男生。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简小宁。”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还有了关心带来的友情。

训练还在继续，中午三点钟的太阳毒辣辣的照在每张表情难受的同学头上，人人脸上挂着汗珠，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人人衣服都是湿透的，他们一个抬正步的动作已经坚持了五分钟了。

江筱言本来就在咬牙坚持，汗滴流到眼睛里把她的眼睛蛰得生疼，她乘教官不注意，悄悄拿手抹了一下眼睛。

可是，这个快速动作还是被教官发现了。教官走过来，厉声说：“你，叫什么名字？刚才在干什么？出来，站到队伍前面去。”他的声音大而冷漠，明显是让江筱言在大家面前出丑。

“报告教官，汗掉到我眼睛里了。”江筱言很委屈。

教官的声音依然很大：“那为什么不喊报告？你不知道做动作之前要喊报告吗？大家都流汗了，都在坚持，为什么就你一个人有小动作？”

江筱言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在这么多同学面前——这些同学不光有他们班的，也不光有他们系的，还有别的系的，在这个插花了的集体里有来自五湖四海和不同院系的同学。而此刻，她觉得屈辱和难受。

“去，站到队伍前面去。”教官又说，声音一如既往地大。

江筱言站着没有动，她感觉自己就快晕倒了，她努力平衡着自己的身体，她真怕自己跌倒，她今天丢的人已经够多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引起别人更多的注意。

“报告教官，我感觉江筱言快晕倒了，你让她休息一会儿吧。”队伍中突然传出了这样的一个声音。这是简小宁的声音。

可能是江筱言的脸色确实太难看了，也可能是教官也发现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所以那个脸色铁青的教官对她说：“娇气，到那边荫凉处休息10分钟继续过来训练。”

江筱言艰难地挪动了步子，她也怕自己晕倒，她确实需要休息，她慢慢往荫凉处走，她还听到声后教官不带一点感情色彩的呵斥声：“你叫什么名字？管好你自己的事，抬腿，看你的姿势是什么样子？正步抬腿是你这样松松垮垮的吗？”

她和简小宁就在这种情境下由认识很快变成了朋友，简小宁为她两肋插刀的英雄气概让她瞬间对这个男孩子有了好感。

后来，在军训休息，教官不在的时候，大家都在唉声叹气，埋怨这样的军训简直是魔鬼训练。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说你看看人家《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工地上扛石头比咱们辛苦多了，还是照样坚持。咱们再坚持坚持吧，好在就剩十天了。

这个同学说的虽然有点讲大道理的味道，但是说话的语气毕竟是谦逊的，也是小声的，而且他说的是实话，所以也就没有引起大家的反感。

相反，可能是因为这个队伍里中文系的同学占的比例比较大的缘故，大家苦中作乐，讨论起了文学。

江筱言喜欢文学，她于是就问简小宁喜欢哪本小说，简小宁说他喜欢《浮生梦》，因为故事既悬疑又精彩，也符合真实的人性。

江筱言笑了：“你一个学体育的，怎么知道《浮生梦》？还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你真懂似的。”

简小宁笑了，他抬高了声音故意说：“怎么，对我们体育生的看法就是四肢发达，大脑简单的刻板印象？你以为学体育的就没有点风花雪月的浪漫和文学修养了？我们懂的不比你们少，会的还比你们多呢。”

几个体育系的同学鼓起掌来，喝起彩来，有人还说调皮地说他们是越训练，身体越好，脑子也越灵。

大家又笑了。

也就是那次以后，江筱言发现原来这个简小宁是和自己有着共同兴趣和爱好的人，她总觉得他一个体育生肯定不会喜欢文学什么的，结果却发现他们可以在文学这方面聊得很投机。

残酷难熬的军训终于结束了，三周的军训在江筱言看来跟二十一年差不多一样漫长。她终于不再恐惧每天新的太阳升起了，因为她不用军训挨骂了，更重要的是，他不用再看教官那张严肃黝黑，不苟言笑的臭脸了。

可是，当军训真正结束，教官满含热泪和他们这群新大学生说再见的时候，江筱言突然发现她竟然有些舍不得教官。尤其是教官的一席话更让她肃然起敬。

教官说：“我知道你们私底下都埋怨我不近人情，我也知道我对你们确实太苛刻了。我不把你们当做经不起风霜的大学生，我把你们当做真正的军人来训练和要求因为。因为，我们是年轻人，我们有无数的可能性和可塑造性！同学们，我希望你们记住什么叫纪律，什么叫坚持，什么叫吃苦，什么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如果说在此之前江筱言对军人的崇拜是刚柔并济的侠骨柔情的话，那么此刻，她对军人的敬佩就是永不言弃的铁汉气魄。

而且，很多年以后，当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遭受挫折的时候，她坚信自己更深刻地理解了那位教官的话。

她和简小宁在军训之后成了关系非常好的朋友。这是她在新学校结交的第一个男性朋友。

简小宁总是会来找江筱言出去吃好吃的，或者带她去好玩的地方玩儿。后来，简小宁干脆把他们宿舍的三个男生也拉上，喊上江筱言宿舍的全体成员，八个人结伴出去玩。

两个人的友情最后演变成了两个宿舍的友情。

简小宁是学校篮球队的一员，不管是比赛还是训练，只要江筱言有空，他就会热情邀请她去观赛。

有一次，江筱言问他：“简小宁，你每次都喊我去看你们打篮球，你怎么就知道我愿意去看你们打篮球呢？也许我并不喜欢篮球呢。”

简小宁回答：“江筱言同学，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不会只知道你喜欢文学吧？首先，你谈起篮球巨星来头头是道，什么科比，詹姆斯，杜兰特，麦迪等等哪个你不知道，你对他们的出生年月，兴趣爱好比我还清楚。追歌星、明星的女生多了去了，追球星的女生那可真不多。最重要的是——”他拖长了音，不往下说了。

江筱言瞪他一眼，说：“爱说不说。本小姐还不去给你加油打气了呢。”

简小宁急了，赶紧说：“我说，我说。最重要的是，你第一次去看我打篮球的时候，说我作为得分后卫外线准投的稳定性还不错，我信心大增。而且，一般女生可只知道我们是打篮球的，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小前锋、大前锋、控球后卫、得分后卫什么的。”

江筱言笑了，调皮地说：“其实说白了，你就是想在我面前显摆一下你球技还不错嘛。好吧，为了不让你骄傲落后，今天我就专门去给你挑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