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残寒销尽(二)(2/2)
陆勋不免顿住脚步,又听女声道:“陆勋进门答话,其他人退下!”
陆勋沉声道:“卑职领命。”
于是小心推门而入,见正厅摆着一障秦王破阵的屏风,屋里血腥气冲天,稳婆与几个侍女站在一旁,抖如筛糠。屏风后是一张雕花红木床,帷幔轻垂,赫连夫人想是卧于榻上。
他不自觉地垂下了头,只听赫连夫人端木玥道:“你是否想要大都护的家传剑谱?”
陆勋应道:“夫人若愿意奉上,陆某感激不尽,当保夫人平安。”
端木玥冷笑道:“贼竖子!大都护已被你所害,我本应随他而去,只可怜我女儿无人照拂。你若要剑谱,我便予你,但你向天起誓,不得伤害我女儿,将她送与一平常人家抚养。如此我便无牵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勋暗喜,原来竟生了个女儿。这傻妇人,我先应了你,取了剑谱,待你死后,这女孩儿是生是死,便由不得你了。于是连连应允,指天起誓。
端木玥道:“这剑谱乃大都护家传,并不会带在身上。赫连氏世代都靠父子相继,父亲口述身演,儿子默记习练。大都护平日时常在我面前习剑,个中心法口诀,也都告予了我。
你去奉上纸笔,我自会写下,连那身法都描画下来,不会短缺。你照之习练,无师亦可自通,裂帛剑法必成。”
陆勋大喜,正要越过屏风上前,只听端木玥喝道:“竖子大胆!男女有别,我又刚生产完,你如何能近身!”
陆勋恼道:“夫人若想借故拖延,怕是门外的将士们等不及!”
端木玥冷笑出声:“我的侍婢想必你也不放心。倒有一个你最信得过的人,不去唤她过来侍奉我么?”
陆勋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端木玥说的竟是自己的夫人芸苔。
这芸苔原是赫连家的侍婢,容貌清丽,性格乖顺,陆勋而立之年仍未娶妻,芸苔年岁也已不小,赫连嘉便把芸苔许给了陆勋。
芸苔嫁过去第一年便生下长子,平日相夫教子甚是妥帖,陆勋很是喜欢。如今又怀上了身孕,已有三个多月,身子行动不受影响,确实合适。此时听端木玥提及,正中下怀,陆勋忙着人接了芸苔来。
且说那芸苔入了大都护府,见横尸满地、喋血滂沱,心有戚戚。但见丈夫让自己做的也不是什么为难事,她便端着纸墨砚台进到正室里。
她甫一入屋,便听端木玥低唤道:“你来啦,过来扶我坐稳。”
芸苔趋步上前,轻轻掀开帷幔扶端木玥坐稳,见她玉容惨白、满额冷汗,不禁泪眼婆娑,跪倒泣道:“郡主,婢子对不起你!”
端木玥试图扶她起来,却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芸苔连忙起身扶住她,同情地问了声:“郡主,要不要喝碗参汤?”
端木玥让稳婆、婢女都退了出去,见屋里除陆勋外,只余了她二人,便抬眼望着她,缓声道:“芸苔,还记得原来我病时如何侍奉的吗?”
芸苔垂下眼道:“婢子记得,郡主要焚香安神的。”
端木玥笑道:“如今都是将军夫人了,怎么还总自称婢子?”她见芸苔垂下眼,轻声道,“也罢。如今我为鱼肉,你且侍奉我最后一回吧。”
她揉了揉额角,叹道:“今日我刚产下一女,肢软乏力,需点我珍藏的松风山月香。你去我西窗下沉香木匣的最后一个小屉里取来。”
芸苔应了,取出一个雕花鎏金掐丝珐琅罐,舀出两小勺香粉点上,一股松涛清幽气息霎时弥漫开来,如坐云端,如裹氤氲,令人无比惬意舒坦。
她又将小几放到端木玥跟前,端木玥见她眼圈通红,忽道:“芸苔,不要哭——你没有对不起我。”说罢埋首执笔疾书,旁若无人,屋里静得唯有湖笔刷过纸绢的沙沙声。
芸苔立在一旁,看了半晌,仿佛回到了出嫁前的旧岁时光。端木玥好书画、精文墨,她便这般时常侍奉于侧。多年间耳濡目染,自己也识得好些字,读得出几部书籍,后来助长子开蒙都不在话下。
她的心间正被回忆填得暖暖的,念及孩子,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郡主生的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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