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2）

取车的路上，秦时雨一如既往牵起香野子的手，像情侣那样。在旁人眼里，他们是般配的一对。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不是情侣。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期，他们手牵手走在校园里，一起吃饭，聊天，亲密拥抱，肩靠肩。不少人前来询问香野子和秦时雨，他们是不是走在了一起。他们笑笑，回答不是。于是继续手牵手，吃饭，聊天，沉默，给予对方温暖。这些在他人看来难以理解的行为，他们顺从内心，自然而然地让它发生。

人与人之间简单，纯粹的关系，不一定非要上升到情爱的高度，才能做规则下的事情。人们往往倾向单靠表象去揣测和理解事物的真相，认为牵手便是发展情爱关系，上床便是许下一辈子的承诺，相敬如宾的生活就是幸福美满。他们习惯被常规的表象制约，定向思维使他们更容易被迷惑。后来，当那些人再来询问确认他们的关系，香野子只是笑而不语，任凭他们猜测。解释过的事情，没有必要再解释。很多事情不是当下给予答案，对方就能理解。

大部分人活在常规的盒子里，有些人活在盒子外。盒子里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盒子外的世界，除非他以更宽广的视野看到盒子边缘，有相当的勇气走到盒子外。所以他们无法理解盒子外的人做非常规的事，说非常规的话。而这些在盒子外的人看来，其实没有常规与非常规之分。就像这个世界，没有正常和不正常的区分。

我得了hiv。秦时雨走在马路边上，平静地说道。语气里没有伤心，没有无奈，也没有痛苦，平静地就像跟在他身后的黑色影子。他脸上同样是一副平静的模样。香野子无法想象，这种平静到底经过多少挣扎和苦痛，多少坚忍和担当才能流露出来。

持续治疗，能抑制发病。香野子说，我以前在艾滋病机构工作过，对它还是很了解的。心态很重要。要坚持锻炼身体，增强免疫力。

香野子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言语，最后发现能给予秦时雨安慰的话却寥寥无几，只能说些实际客观的解决方式。像医生告诉病人的叮嘱，真实直接，却感觉与己无关，不痛不痒。即时面对亲密的人，香野子依然力不从心，不知道说什么才能缓解对方当下的痛苦。面对苦痛，她从来是独自默默忍受，连自我安慰都做不到。那些懂得如何安慰他人的人，一定度过了很多自我安慰的日子吧。

嗯。秦时雨微微垂眉，转头看向马路边上的人行道。香野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走人行道吗。因为我觉得马路更贴近地面。循规蹈矩的人生太没意思了。我是为了打破禁忌而生的人。

香野子笑笑，她懂秦时雨的意思。秦时雨不喜欢被规则束缚，他的一言一行都是为了突破世俗的规则。所以他从不按游戏规则行走。秦时雨和她是盒子外的人遇到盒子外的人，彼此的言行举止无需太多话语，解释便能做到互相理解。只是活在盒子外，预示着比活在盒子里暗藏更多的激荡，危险，阴暗，需要付出的代价更多，也需要承担更多。

看到大海时，香野子和秦时雨欣喜不已，像从未见过大海的孩子一样，他们露出惊叹的神情，笑容是久违的真实，灿烂，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雀跃，仿佛所有烦恼和不安被大海悄然平息了。秦时雨即刻脱了鞋提在手上，没等香野子和方俞便一脚一脚地踩在细白沙上快步走向海边。

海边人不多，正合香野子心意。她们挑了片干净的沙地，面对大海脱鞋坐下。日落尚未开始，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蓝。海浪由远至近，在岸边拍打出泛白泡的浪花。一些人在岸边嬉戏游水，笑声和海浪声此起彼伏。秦时雨在岸边走着，不时停下凝望大海。香野子把脚丫伸进沙子里，带着阳光的温暖，细白柔顺的沙子流过指缝，像被宋云温柔细腻的手抚摸着。微凉海风四面吹来，空气湿润，夹带明确的海腥味，吹久了脸上和暴露的肌肤有粘滞感。

每次看着大海，听着海浪声，再焦躁的心也自然地平静下来。不熟水性的香野子理应对大海深感畏惧，然而她从大海之中得到的是安全，温柔和强大。这让她感到不可思议。也许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如同被羊水包裹的胎儿在子宫里感觉到的来自母体的爱。

秦时雨面对大海深呼吸，竭尽全力地呐喊。抑制已久的情感得到释放，被大海默默地照单全收。他转过头，对坐在附近的她们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