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安长（1/2）

电话那端，是宋书焦灼的质询，到哪儿了。真奇怪，怎么总是把我当小孩呢。林绰愤愤不平，又不好将关心当多余。

你肯定没打安长的电话吧。早猜到你这样怕麻烦人，我已经自作主张，替你叫他了。你站在门口别动，五分钟后他会过来。记住，千万别动。

林绰挂了电话，一缕笑意爬上嘴角。老夫少妻大概就是这点好，事无巨细都为你打点好，把你当女儿来疼。虽然小宋哥哥不老，她林绰也不算少。但脑海里自然跳出的词就是它了。

奇怪的是，上海这个地方，角角落落都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她曾经长久居住在此地一样，她没有丝毫不适，不像是去悉尼北京那些地方，异乡感无时无刻不在。

林绰一袭雪白长衫站在路边，宛如路灯娴静。四周岑寂，唯有躁动的摩托车轰隆隆怒吼而过，任性得像个纨绔子弟。这好像是这个国家独有的文化？兰博基尼在白天是撒不开手的，在规则面前，温驯如同绵羊，只有当深夜剪断车流，道路恢复冷清，才偷得一分自由，得以驰骋无拘束。摩托爱好者更是风驰电掣般，勇往直前，即使有一两人在此游荡，稍稍拧动方向，不必减速也可灵活绕过。

白天，他们可能是朝九晚五的职场精英，穿修身套装，喷古龙香水，型色冷酷沉着，平米之间殚精竭虑叱咤风云，对下属恩威有度，视上级亦师亦友，如此方能在人群中博得话语权和余裕居处。

可到晚上，或回到家中，踢掉意大利皮鞋，换上褪色休闲服，闲云野鹤一般，蜷缩在沙发一角，品毛峰铁观音明前龙井，摇红酒苦艾酒啤酒，他是自己。或戴上头盔，启动老爷车，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放飞身心，上百码的时速让身体脱离控制，飞一般的感觉，没有钳制没有顾虑，什么也不想，只享受晚风。

八小时之外，脱离高楼和精致包装，如此放荡不羁，一如李太白号召的“秉烛夜游”式的夜生活，才是真我的样子。林绰对这些摘掉面具的“纨绔子弟”，陡然升起研究趣味。

百米之外，那辆造型古老的摩托，一点星灯向她直冲而来。那种乘风破浪一往无前的死神速度，还是使她受到惊吓。她本能地往路边闪躲，手肘下意识护在胸前，也许他有别的癖好呢。他巨浪一般汹涌而过，空气托住他适才留下的一丝冷笑，送呈给她。那玻璃头盔里面藏着的脸，那丝蔑笑，好像在嘲讽她多虑了。

林绰松了口气，低头看手表，心里按捺不住的焦急。再抬头，发现刚过去的摩托车，灯束又回转过来，直盯盯地瞪着她，并以五十码的速度，向她靠近。

她心里苦叫，脑海里闪过一百种被害的方式，并迅速筛选出十种反击方式，譬如力能扛鼎的话，就举起行李箱抡一圈。或者拿手机砸中他的眉心。脱掉运动鞋甩他脸子。等等。可所有方式都存在操作难度，显得笨拙有余，效果不足。

他越来越近了，像是黑夜里持剑的杀手，夜色为衣，摩托为剑，只需十秒钟，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五脏六腑就会被他击穿，倒地而亡。林绰紧握手机，手心沁出汗珠，将屏幕濡湿。对，对，那个会来接我的人，叫什么来着，安长……他的号码是……林绰的双手像是被绑住了，想自由，却互相折磨，无法顺利从夹层取出名片。

摩托车离她只有50米了，那人冷峻的眼神依稀可辨，杀气腾腾的，让人发抖。

不管了。她提着行李箱，往反方向加速奔跑。只有40米了，30米……

黑色奥迪与她相遇。车窗摇落。一颗光溜溜的头颅探出来，一双忠诚的眼睛攫住她。

林绰吗？

宋先生让我来接你。

来自天堂的寻觅。林绰在后座哆哆嗦嗦，连带着行李箱也摇摇晃晃，心有余悸。安长摇起车窗，与摩托车将将擦肩而过，四目相对，但林绰知道，只有车里看得见车外，车外是看不见车里的，可他俩的眼神战，好像能穿透玻璃窗，自己随时可能成为牺牲品，拔凉之意霎时从脚指头渗入。

走吧安先生。

好的二小姐。

安长熟稔地启动，迅即将摩托车甩开。

二小姐？慢着，莫非，我上了另一艘贼船？林绰毛孔要竖起来了。安长从后视镜看见林绰蹙眉怀疑，不禁笑出声来。

和宋书是老朋友了。他一直跟我说起宋太太，性子有点二，是个路痴，所以……抱歉，冒犯了，宋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