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告别秀发(2/2)
云儿起床了,到卫生间洗漱,忽然她叫我,我赶紧过去,她让我看梳子上的头发,满满的整把梳子都是,相互缠绕着,我看看梳子又看看云儿,她没有过分的惊慌,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比昨天早上多。”我说:“看来这头发是留不住了。”她说:“剃吧,反正老了,光头就光头吧。”云儿转而又对我说:“只要你不嫌弃,其他人都无所谓。”我说:“你想哪了,只要对身体有利,咱光头还是一道风景呢,你剃吧,你剃了我也剃,一对光头挺好的。”云儿截住我的话:“你不能剃,留着我还看呢,往后我可以镜子里看光头,扭过脸去看你不光的头,别剃啊。”说完她又趴我的脸上亲了亲。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到老了倒更觉得亲了,年轻的时候还体会不深,中年时整天忙工作、忙孩子、忙父母,没工夫思考这些,到老年了,父母都去世了,工作也不用想了,负担轻了,是不是有重拾年轻时的感觉,感情上也在补课。除了这些,她的病也会让我感受更多,互依互靠的心理更为迫切,也都在感受着剩余的时光,可能这就是珍惜。
一切都准备好,我们要出门了,出门前我又拿了口罩和厚围巾。云儿坐在车上,带上口罩、围上围巾、盖上毛毯,估计也不会太冷。我们骑小电动三轮车穿梭在汽车和人群之中,谁也不会想到,这一车两人已经有近一百四十岁的年龄。天阴沉沉的,东北风沿街呼啸,那干树枝仅剩的几片树叶也被挂落,在地面上翻滚飞跑,大自然的力量可以成就人世间的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人在大自然中渺小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有人说人在自然界里只是一粒沙子,要再宏观些看问题,一粒沙子也太大了一点,真是可以完全忽略。车子在慢慢的走着,个别被吹得满地乱跑的树叶也会刮到我的电动车上,藏身在踏板和腿脚之间,免受被风肆意吹打的痛苦。我又在想,人在自然中可以忽略不计,那对个人还有什么可挽惜的呢?世界这么大,对个人只是七十多亿分之一,地球在浩瀚的宇宙里连一沙子都算不上,那人又算什么呢?微观的看,只能像飘入电动车,藏着踏板和腿脚之间的那一片或半片叶子一样,以求暂时的苟且,待会我下了车,它又要重新开始漂泊,最终落入垃圾箱,尔后被掩埋、分化、轮回下一次的轮回,宿命论是如何产生的,没有研究。
上午的程序依然,有变化的是中间床的老太太打完两针就要出院了,她做完伽马刀情况很好,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精神也很好,有说有笑的,开心得很,仿佛又开始了新生。打第二瓶的时候,她女儿和儿子及家里人来接她,老太太一一向我们介绍自己的儿女和女婿、儿媳,整个病房里站都站不下,一幅热闹繁华的景象。十点左右老太太的针打完了,要起身回家了,全家人不断向我们道谢,再见这两个字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才走到电梯口,当然,只能由我代替云儿和病房的另一个患者去送老太太一家人,电梯门将要关上的时候,只见一大堆手用力摇晃,“再见”和“谢谢”的话不绝于耳。随着电梯门关上,周围安静下来了,电梯厅和走廊里一片安静,病房里也一片安静,我坐稳后云儿才问我:“都送走了?”我说:“都送走了,”她又说:“多好啊,一家人高高兴兴。”我们聊了几句之后,云儿想稍眯一会,我的脑子里还停留在云儿说的那句话中:“多好啊,一家人高高兴兴。”她心里在想么?反正我心里一直在想,我的弟弟妹妹在哪啊,就算对我们的云儿有意见,但不至于在她病到这个份上还赌气啊,是懂道理还是不懂?我的心真的很难释然。
到电动车边上的时候,雪已经下了一会,整个电动车上已经有一两公分的积雪了,这会风也小了很多,雪下的稳稳当当,整个世界已经染成白色。车篓里有旧毛巾,擦完座上的积雪后,她坐下盖好,我们出发。她总怕路滑,紧紧地用手抓住我的车座后背,生怕掉下来,我扭头对他说:“不要紧,咱走慢些。”她紧张的说:“别扭头,看好路。”其实她不明白,这样的路不滑,新下的雪是松软的,车轮碾过能感觉到坚硬的地面,这种感觉让人放心,其实明天早上才是麻烦,今天路上的积雪被车和行人踩得已经部分融化,晚上温度降低,如果上冻的话明天道路上就会有冰疙瘩,又滑又不平,行走在上面肯定会不停的打滑,这才叫难走,想把握住车的平稳是难上加难。
下午雪依然下着,虽不是太大也不小,没人走动的地方雪也有六七公分厚了。俺俩饭后都休息了一会,快四点的时候云儿想洗澡,还和我商量把头剃了,我犹豫了几分钟后说:“剃就剃吧,我去拿电推子。”我找了一个旧单子,把浴室里的浴霸打开,可以提升一下浴室的温度。我把小镜子递给她,让她再看看自己,她看的很认真,左看右看,反复看了几遍,最后把镜子向下猛地一放,说:“剃吧,再看也就这了,不剃也会掉光的,剃吧剃吧!”我打开电推子的开关,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跟前了,自己怎么也下不了决心,推子在那儿响了好大一会我也没动,别说剪头发了,连一根头发也没沾到。她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安静地等着,又过了一会我说:“我可真是下剪子了啊?”云儿慢吞吞的说:“剪吧。”推子从后脑勺开始剪起,一推子下去,一大撮头发掉在地上,方方正正的一大块头皮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眼睛渐渐看不清楚了,只是挨着一排一排的剃,地上散落的头发越来越多,已经不是一撮一撮的,而是簇拥在一起渐渐连成一大片。地上头发多了,我胸前的泪水也多了,这是她几十年积攒的头发,我却一剪子一剪子把它剪掉,尽管她一辈子剪过那么多次头发,但唯独这次头发是我剪的,唯独这次剪发是不需要考虑发型的,也唯独这次剪得最让人伤心。推子在云儿的头上不停的滑动,一直到不再有头发,我又一次感到人生的无奈和生命脆弱的凄凉。我用扫帚扫着地上的头发,她用镜子看看自己新的形象,我们都没有说话,确实也不知道此刻能说些什么。我把扫过的头发装进一个新的塑料袋中,把口认真的扎好,找个地方放了起来。云儿对着镜子看了一会,扭头问我:“你看咋样?”我说:“还真不是想象的那样,真剃光了还真能看的过去,你要穿一身和尚师傅穿的衣服,还真像僧人,挺富态的。”她自己也照着镜子打趣道:“挺好的,剃了就不再想头发的事了。”
她洗完澡,穿一身宽大的毛衣裤,红色的衣服上一颗光光的脑袋,她那白皙的皮肤反衬着青青的头皮,使我的心一下软了下来,没等她走出浴室我就伸手抱住她,使劲的亲着她的头皮,嘴里还喃喃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她笑着说:“有啥啊,不难过,咱不就少了几根头发吗?”我抱住她,想到剃的过程并不长,但这十几分钟却是对我的考验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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