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斜风细雨四月天,春意盎然,小池坞的院落也已被艳艳的桃花装点出了仙境般的神态。
早晚还需披一间薄氅,艳阳当空时,久立其下,竟偶尔也会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算日子,这已是阿芙回到小池坞的第二月。
她再也没见过其他生人,在千湖遥遥相对的那个山庄,无人来,阿芙也没去,那串铜铃被她安放在卧房的妆台下,从未发出一丝声响。
这一月里,阿芙做了许多事,又似乎什么事也没做。
她将阿爹以往责令她熟读的武学典籍翻了出来,按生疏难易列好,又在书房里找到了一把南营族长老当年送给爹娘的一柄袖弩。阿芙试了试手,迅猛而出其不意,是个临危逃生的好暗器。
她花了七日,将爹娘的卧房,过去的起居室都一一清扫,随后落锁,钥匙随手一抛给扔进了湖里,她不愿再去回想,也不会再沉湎受人荫庇的过往。
当年阿娘的兵器雀翎刀被她擦拭一新,刀柄上还缠着一条细细的红绳,也不知是多少敌军的血艳艳其红,又或者殉国的伤愤愤而殷。
秦妙元善用刀,她是边关飒爽的长刀女侠,阿芙想,或许那无名人将雀翎刀送回小池坞,也是冥冥中她注定要替阿娘走下去的宿命。
她将过去爱玩的稀奇物件一把火全给烧了,爹常说她玩物丧志,阿娘却说女孩家何须背负如此大任,待阿芙长大,景朝的外忧早已解,寻了蒙原世子如此良配,就算幼年贪玩,日后欢欣美满有何不对?
十年一晃而过,景朝的外忧仍在,阿娘所盼望的欢欣美满,她一个不占。
阿芙便知道这童年绮梦的确令人丧志,这大任,她不担,也再由不得她。
那熠熠火光点在千湖边,就像当年良关城喷天的怒火,席卷景朝的边境,烧毁了多少人的王图幻梦,也把她美好的少女时光一炬而空。
阿芙亦死在了那场火海里,随着爹娘,至少不似如今这个阿芙孤单寂寞,或许哪日,在小池坞了此一生也无人醒起。
被顾二爷从千湖里救起的阿芙,早已换了个模样。这世道,早已不是阿爹所说:“侠之大者,仁义为重”那般纯粹。
如今这乱世,人人自私又人人自危,谁又再愿像个蠢材一般冒出头来,蒙受不解和诽谤,非要去做那么些大仁大义的傻事。
阿芙现在像是有些明白,爹娘不是被西羌军给杀死的,他们只是做了傻事,落入了陷阱,错信了他们这位帝君,一腔热血换来的最后不过是淡淡一句:护城无果,族女通敌。
阿芙便知晓,要活下去,要找到那位素未谋面的特穆尔世子,拿刀抵在他的脖子上,问清楚:为何你与皇帝一同害我!
又过几日,阿芙入了虔州城。
她衣着男装,黄粉扑面,俨然家贫孱弱的乡野少年。阿芙是害怕的,她再也没有跟城内任何人说过半句多余的话。
上一回的恩怨,她心知肚明,却再懒于计较——皇帝畏她心存报复,在她离宫之后便派人散出消息,称阿芙是个为情通敌的祸水,因着迷特穆尔世子,对爹娘置之不理,被蒙原利用后却惨遭抛弃,但皇恩浩荡,今上念她年幼,免去责罚,只令闭门思过。
世人愚昧,谣言四起,在京师时或许还有人辩护她心有苦衷才如此毒辣,可等到消息传来虔州,内容只怕会比她无意间听到的更加刺耳。
生在乱世,惶惶不知明日是否遭难,百姓心中郁郁委屈,能在平淡清苦的日子里找到一个真实可在的仇恨对象,哪还有人会理得真相如何?
他们恨!却不知因何而恨——或是恨他们未生在锦衣玉食的贵人家,白白要在每个日夜里担忧生计,为安危所困。
他们更恨旁人——或许就是因着阿芙是皇帝口中那个弑亲通敌的红颜祸水,他们的日子才如此凄苦,自己总是无辜的、无错的,沦落到此,都是旁人加害!
城里有人晓得阿芙的长相,或许就是入城的那一刻起,在面馆吃下那碗被下了药的肉丝面,早已是城中“义愤填膺”的百姓策划许久的计谋。
他们根本不会多想一会儿,阿芙与那世子从未谋面,何来为情所困一说?
他们不会去在意,只因从宫中传出的消息里,从未提到过这一些被权势掩盖的事实。
皇帝也无后顾之忧,他高居庙堂,鼓掌间便翻云覆雨,天恩在下,他已说了不为难阿芙,而至于听了谣言的百姓作何打算,他却管不了。圣上日理万机,难道还能为她一名小女子次次劳神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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