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一个让人为难的请求（2/2）

“对不起，你说的我办不到，我是在和戚轮希谈恋爱，不是在和你，还有，我们家如何是我们家自己的事情，不想要你的施舍。”

他很快眉头高锁，这是一个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连身上的衣服都布满了一种高档包厢的气味，他显得十分的低调奢华有品位，但因为我的态度而触怒了他的龙颜。

他开始不淡定的大声和我说话：“你懂不懂一点儿礼貌？”

我像是一只刺猬一般和他针锋相对：“看起来是你先不懂礼貌的。”

我连“您”字都没有用，而且我迫切需要告诉他：“去上海和你，哦，还有你的新老婆生活在一起，对戚轮希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他现在每天都还会梦到自己自杀的母亲，我想你自然是没办法体会这种感受的。”

我当时很生气，拽着自己的小包包走了，离开的毅然决然。

然而我没有逞英雄的快感，也没有因为自己表现了多么高洁的品格而感到自豪。我第一次有了一种在现实面前的悲哀和无奈。我在戚轮希爸爸的面前勉强维持了自己的尊严，看起来好像我是更关心戚轮希的那一个，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张牙舞爪到底是因为要维护他还是要维护自己的尊严。难道我自以为是的搬出了他母亲作为道具只是为了掩盖我们家的贫穷，那的确很需要钱的事实？

而那个道具，连死去的戚轮希的母亲本人，都是希望他能够去上海的。

哦，对了，戚轮希他自己也说要去上海学建筑学。

在我这里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大概唯一的收获是更加的厌恶和坚信必须让戚轮希远离我这个没礼貌的家伙，戚轮希的爸爸竟然直接找到了家里去。不知道是不是专门挑在居委会的时候，大家在大堂里讨论，他就出现了。当时只有妈妈一个人在，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出现在了一堆菜市场大爷大妈中间，问到底谁是章以阑。妈妈有些状况之外站了起来，说自己就是，然后戚轮希的爸爸便走了进去，当着众人的面说道：“你女儿纠缠我儿子的事情，据说你这个当妈妈的人是知道的，对吗？”

“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不怕自己的女儿以后吃亏吗？我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实在难以理解你们的做法。”

“还是说你们就是看中了我们家可以带给你们的利益？”

“我听说你还经常到我儿子住的别墅里去对吗？你女儿还经常留在那里过夜？”

我听说居委会上的事情，是在大家频繁打量我之后，是在小区里一个我经常带着买糖吃当时在现场的一个小女孩儿口中。她说妈妈很凶的和那个有钱叔叔吵了起来，最后大家把那个有钱叔叔轰出去了，然后妈妈连居委会的讨论都没参加就落荒而逃了。

我刚回家的时候，听见妈妈在客厅里面哭，我们家的门是生锈了的铁门，墙面上粉刷体脱落，门口还堆放着两袋没来得及倒掉的垃圾，风从里面从外面从缝隙里呼啦啦的吹着。有爸爸浅浅低声安慰的声音。

我打开门，一看见我回来，妈妈迅速抹干了眼泪，转身到厨房去了。爸爸站起来笑着冲我走过来，像以前一样笑嘻嘻的揉揉我的脸，叫我准备吃饭。我迅速扒了饭，说自己很困，然后就回到房间里去。把书包打开，里头的东西一一扔在桌上，让它们散乱的降落，东西打倒东西，乱七八糟。然后我顿了顿，突然把书包扔到了地上，趴到床上无声的哭了。

很快戚轮希便打电话给我，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疲惫，他听见我在哭，马上说要来找我，我拒绝了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同时出现在邻居的面前。戚轮希听了我的话，但劝我不要难过了，犹豫了一会儿，他告诉我他爸爸来了走马的事情。戚轮希根本不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告诉我，他要他回上海去，他拒绝了，他们大吵了一架，现在他人走了，重新回到了那个魔都去。不过，庄晓喃却依旧留了下来，而且他爸爸过段时间还会再来。我一一应答着，充满了心不在焉。

“你是不是不想听我说这些？”他突然问我。

“不是，我只是很困。”

“哦……哦……那你睡吧！”

“嗯。”

“那……拜拜？”

“嗯。”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以后，有一天我接到老大哥小斌的电话，他说忘了乐队要走了，大家一起去上海闯荡，希望最后一起再聚一聚。上海这个名字仿佛是一个命中注定的符号，始终要和我的生活挂起钩来，如今已经出现了好几次了。它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是不是总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吸进去？

当天的人很多，是小斌他们几乎所有的好朋友，大家一起横扫了大排档。有许多熟悉的面孔，但熟络的只有小斌他们几个。除了，叶笙歌。

好久没有这么近的看见他了，其实从那件事情以后，偶尔在学校也能碰到叶笙歌，只是很远很远。他有时候和朋友一起走，有时候自己一个人。但无论是一个人还是和朋友一起走，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他那副样子好像唯一的使命就是低头走路，眼睛被定在地上，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

我和叶笙歌刚一见面的时候打了一声招呼，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后来快走的时候和小斌他们几个一一拥抱，交换了他们新的联系方式，然后小斌问我是不是和叶笙歌吵架了。我摇了摇头。

太晚了，小斌就让叶笙歌送我回家，他们大概一直误以为我和叶笙歌是一对，想着法子让我们两个人和好。叶笙歌并没有推辞，我也不好拒绝，两个人不尴不尬的，彼此找些完全没有趣味的话题聊着，话语像是皮球一般被我抛出去，被他接住后又抛了回来。缓慢的，悠长的，毫无乐趣的。

我逐渐变得有些漫不经心的，不再像过去一样铆足了劲儿想让自己和他之间不要冷场。但是和叶笙歌在一起，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轻松自在、游刃有余。

快到家巷子口的时候手机里传来qq的消息提示音，吴雾聆发消息告诉我她有事需要我帮忙，现在就在我家楼下。

我紧张的马上转身托住叶笙歌，我还第一次这么主动的和他亲近，两手按住他的肩膀，只消一步，他便转身走到巷子的入口处。

我说我们在这里分别就好，他看着我，忽然和我说抱歉，我边松开了他的肩膀，手上的酥麻感使得我觉得有些别扭。什么抱歉，我抬起头问道，他指的是上一次登山的事情，我摇摇头，表示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终于，等他走了，我拔腿朝家里跑，吴雾聆果然蹲在我家楼下，她一看见我就撑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因为脚都麻了，她口中“嘶”了一声，人要倒下，我赶忙过去伸手扶住了她。她变得比以前更瘦了，整个人倒在我身上也不觉得多重，瘦的连脖子上的骨头之类都变得清晰可见，只包着一层皮肉。她嘻嘻的笑了笑，眼睛旁边竟然出现了一些细纹来。我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她一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不到最糟糕的境地也不会来找我，她一直咧着嘴笑，像个笑脸娃娃，好像这样就能够掩饰自己最糟糕的处境似的。她很快张了张口，但是话还没从嘴边说出来，眼睛便越过我直勾勾的看向我身后，一副惊恐的样子，像是活见了鬼。

我往身后看去，叶笙歌正怒气冲冲的走过来，的确是怒气冲冲，直越过我拽着吴雾聆的手便往巷子外头拖。叶笙歌的模样很吓人，甚至有一些凶，我总能因为吴雾聆看见一些从来没在他身上看见的东西。吴雾聆拼命的挣扎着，大喊着说她的事情不用他管，叶笙歌的话也说得狠，告诉她什么时候她死的远远的，别在他眼皮子底下犯恶心，他就不会管了。我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跟上去，一直走到巷子口，看见他们沿着街道左侧走远了，到底还是没跟上去。他们之间纠纠缠缠的，到现在还有联系，我看是要一辈子藕断丝连的了。

后来我给吴雾聆发消息，又没有人接了。戚轮希见我一阵天忧心忡忡，以为我是因为林里的事情烦心，我不喜欢瞒着他，如今我更希望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他，自然是希望他也能够把什么都告诉我的，但我到底没说出叶笙歌的名字，只说了吴雾聆的事情。

他的态度却让我感到十分的意外，不，应该也不是意外，他有的时候真的会这么冷漠。他告诉我别人的事情少管，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能把自己照顾好就算是不错了。我觉得奇怪，因为他一向对于别人的事情是有求必应，所以班里的人都喜欢他这个班长，即使觉得他有一个疯癫自杀的母亲，也可以遮掩着当做没有发生过。我表达了我的想法，问他为何平常对别人还要有求必应的。他告诉我那是他的一个恶习，是要改正的，但即使是恶习，也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恶习，他认为我根本没有帮助吴雾聆的力量，她早就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我说他凉薄，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我们之间在一件事情上迥然不同的态度。

我担心吴雾聆，只能打电话给叶笙歌去，叶笙歌在电话那头坦白的告诉我，吴雾聆现在人在戒毒所。戒毒所？这三个字如鞭炮突然在我的耳边炸开，让我防不胜防的被吓了一大跳。他告诉我他早就在找她了，她宁愿和那些混混待在一起，也要躲着不见他，实在是恬不知耻。我总算明白那天晚上叶笙歌所说的自甘堕落是什么意思了。挂了电话，我的心里涌现出一股巨大的失重感，那种感觉好像是突然出现一个黑洞，把人深深吸了进去，深深的吸了进去，周遭是飞雪之时那般的寒冷。

周末的时候，思量再三，我还是决定去戒毒所看吴雾聆，我不想听见戚轮希的风凉话，找了个借口没和他见面。到解毒所的路很远，转了两趟车，最后坐了一辆摩的才到了。当时叶笙歌不在，我见吴雾聆穿着一身病号服，一切如常，甚至面色潮红，脸上有温和的笑意。我坐着和她聊天，两个人有说有笑、轻松惬意，就像坐在春暖花开的公园里那般。可是很快从隔壁的房间传来一个人疯狂的喊叫声，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医生和护士冲了进去，门“咚”的一声被撞开，暂时没来得及被关上。我们就坐在房门敞开的病房里头，两个人痴痴的看着对面，我看见有人掏出绳子把那人绑在床上，从托盘里取出东西将药水注射到病人的血管里。

我看得有些出神，很快一个护士面无表情的走到了门口，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我觉得她的眼神十分的冷漠，空洞的像是没有眼珠，然后她把门关上了，一切彻底的掩藏在了一扇薄薄的门面后头。

我这才回过头来，吴雾聆下一秒钟就冲我笑着，苦涩的笑容让脸颊呈现出苍白和憔悴。我在她的手脚上看到了勒痕。

那时候她早就像是被拔光了刺的刺猬，扯光了毛的猛兽，光秃秃赤裸裸的，骄傲、自尊，什么都没有了。

她很快告诉我，她有一件事情需要恳求我，是一个让人为难的请求，这也是她之前找我的原因。

我问她到底是什么事情，我的心情十分恳切，我简直要哭出来了，我不想看到她变成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她的一切恳求我都会尽力去做到，因为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知道你喜欢叶笙歌，希望你能和叶笙歌在一起。”她说。

如她所说的，这的确是一个让人为难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