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秀姑(1)(2/2)
第二天一早,我一觉醒来,院子里就剩了我一个。
门外有一个水坑,秀姑正在那水坑里洗什么,清晨的村庄,淡雾袅袅,秀姑手上拿了一根棒槌,嗵嗵嗵地敲下去,转眼看到我,就笑着说:“醒了么?可真能睡!昨儿走路累着了吧?饿了没有?”
秀姑的声音又脆又亮,见我不言语,又兀自一个人说:“你姑夫到县城开会去了;你大好久没回来过了;还说我长得像我妈妈。”
说着话,秀姑将洗好的衣服装进篮子拿回来,晾在绳上,又朝我笑着我:“多好的闺女,你要是我闺女就好了。”
我坐在树下看她晾衣服,心想:“为什么我不是她的闺女,而是我母亲的闺女呢?为什么不是她生了我呢?”
门外走进来一个背柴禾的小男孩儿,小眼睛厚嘴唇,一脸的憨气。
秀姑说:“贵,给你妹妹舀水洗脸。”
这就是那个比我大两岁的贵哥了,在家总听父亲说起的,一见之下,竟像个小土人。贵哥像是有点怕我似的,从我身边过去,低头端了一盆水回来,不言声放在我脚下。
我看看那盆,像一只黑锅似的,里面有些带了泥沙的水。我蹲下身洗脸时,好奇地挪挪那盆,好重。
吃饭的时候,贵哥呼囊着鼻子问:“柴妮姐哩?”
秀姑将孩子放地上,像是跟谁生气一般,说:“跟你草妹妹玩会儿去吧。”
贵哥朝我看了看,吃完饭却一个人走了。
我无聊地坐在院里的枣树下看蚂蚁,不时地有人探头探脑地过来看我:“跟柴妮打城里回来的?”
“长得跟她娘像不像?”
“朴真跟前的么?柴妮哩?”
“兴是给她娘上坟去了。”
就听有人“嘘”了一声,人们就静下来,这突然的静,叫我好奇怪,一抬头就看见秀姑正跟人使眼色,人们就窃窃私语着走远了。
这时候我才记起来,姐姐一大早就不见了。
我站起来,鬼使神差地朝外走,沿着瓜地中间的一条小路,牵牵绊绊地,就走上了那个白蜡条参差披拂的大河堤。河堤夹在浓密的白蜡树中间,一路上,透过白蜡杆儿看堤下面的那些瓜庵小棚,浇水的机井,褐色的草房子,还有灰棕的驴,金黄的牛,赶牲口的长胡子老爷爷……一切竟像是童话里一般,叫人新奇又陌生。
其实,那天刚一上堤,一头钻进白蜡条棵我便迷路了,那片浓密又盘根错节的白蜡杆儿,对于六岁的我,真正不亚于一片原始森林,堤上那些随风摇曳的绿色枝条,一根根像风流婆娑的纤纤妖女。许多年了,也许就是它们,总是在我的梦里,伸着一只只长长的手臂,远远地唤我……
也许就是在那样的一个瞬间,我不能自己地爱上了我的祖藉,我父亲的出生地,以至到了成年之后,每每站在那片栽满白蜡条的河堤上,我悲婉的心情便不能自已……
走着走着,我就找不见了回家的路……
许久,我听到秀姑的呼唤自堤下飘来,那声音生涩而热络,带着一种遥远记忆中的熟悉与隔漠,叫得我身上又麻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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