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寒江（5）（2/2）

“报告团长，我牺牲后，能不能把我埋在高一点的地方？我想……躺在一个可以看到祖国的地方。”

团长的眼晴潮湿了，他默默给我父亲敬了一个军礼。

在父亲木然的眼神中，团长离开了阵地。

看着团长在阵地上消失，父亲知道，最后的关头到了。

那一刻他的心竟有一点麻木，一切都无所谓了！他想。什么家乡，亲人，爱与情，志愿军的荣誉，男子汉豪气……全都像被风吹去了一样无影无踪。

后来被他的战友们一再地证实，最后关头的他们，大都是单纯的，单纯到只有牺牲，机械地牺牲和消灭生命。

然后，他把剩余的六个战士分成了三组，将剩余的手榴弹找到一起，把敌人扔在阵地前的卡宾枪也捡过来，每人背在身上，枪不只一杆，手榴弹也是捆了几捆背在身上或放在工事上，随时准备同敌人做最后的撕杀。

果然，敌人又一次开着坦克过来了，狡猾的美国兵藏在坦克后面，亦步亦趋地朝阵地袭来……父亲将手榴弹绑好在自己身上，命令战友们左右掩护，就见他两眼血红地盯着一步步走近的坦克……

看看近在咫尺了……

马上就要开进工事了……

他怒吼一声猛地跳起，举起捆在一起的手榴弹直扑过去……

坦克后面的敌人朝他开枪了……

子弹从他胸前和大腿穿过，他却像个铁人一样，准确无误地将炸药包塞进了坦克履带……

“轰”地一声，随着他满身是血地滚向一旁，手榴弹爆炸了！阵地上的尘土，石块，弹片，树枝，四处飞溅……

部队终于坚持到天黑，夜幕好像是被剧烈的枪炮声轰下来的。

援救部队终于赶来……阵地上的战友们开始撤退，他们在离炸毁的坦克不足5米的地方找到了父亲，发现他竟然还活着！只是全身已经血肉模糊，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碎不堪。

战友将重伤不省人事的父亲全身都用绑腿带捆上。一边捆，一边忍不住落泪，虽然看那样子，他已经算是个死人了，可他们还是背上他离开了阵地……

就在战友背着父亲撤退的途中，又遇到美军的空袭，一颗凝固的汽油弹就在他们的身边爆炸，背着他的战友被当场炸死，昏迷不醒的父亲却又被炸弹溅起的气浪掀翻在路旁的一道壕沟里……

那一夜，美国人再没想到，白天从这里撤走的志愿军，晚上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返了回来。阵地上异常肃静，就在两军炮火撕杀过的地方，入夜后雪花纷纷飘落，覆盖了所有未及收葬的尸体。

深夜，志愿军一个排的战士冒着生命危险，在阵地上寻找自己战友的尸体……雪太大，天又太寒冷，雪地里的尸体太难辩认，一个，两个，三个……

天渐亮了，为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指挥员发出撤离的命令。战友们不得不含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片皑皑白雪的战场，把未及找到的战友遗体交给了那场大雪，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

战友们在撤退后一直没有找到我父亲的踪影，有人说看见他被抬进了包扎所，也有说看见他让汽油弹击中了，还有人说他早已被美国人的坦克车碾碎在那片白雪覆盖的山头上……

最后，根据团首长的判断：陈朴真光荣牺牲，尸体也已被大火烧毁。于是牺牲的烈士名单中，就出现了我父亲陈朴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