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 汀儿(2/2)
他与众人议了狼族诸多事宜,汀儿从不在内室,总是避嫌远远的离开,待众人退去,他闲散的伸个懒腰或打个呵欠时,斜地里都会十分合时宜的递过来一杯温度合适浓淡均匀的茶饮。
汀儿就亭亭立着,乖巧从容,柔顺温和的含笑看他,露出一截洁白莹润的脖颈。
手里端着茶盘,间或有她亲自做的精致糕点。
他有次无意间从膳房路过,听她与当差的侍厨轻柔的交谈,软软糯糯的声音低而清晰,便住了脚步,认真听了会儿墙角。
“我近日注意到王上嘴唇有些干燥,眼窝似乎也是有些浮肿了,大抵是事务繁多,有些上火了,今夜的膳食不宜太咸,再备份清火的莲子银耳羹无疑是最好的。”
侍厨应是。
干燥?浮肿?尧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摸了摸眼皮,似乎是有些,不过没太在意。
片刻,又听见她含笑的声音,“若你放心,可否交给我来做莲子银耳羹,我在山门时师父也喜欢吃,我时常做,于是摸索出了许多窍门,与你们雪域的口味有些不太相同,你也可以尝尝呢,若喜欢,日后还可以教给你。”
侍厨欢喜应是。
师父?哪个山门?师出何人?尧昇心底好奇。
总之汀儿的到来,像初遇她时身边的那汪清泉,始终静静的流淌着,始终清澈,始终默默的滋润着、影响着山林中的花草树木,走兽飞禽。
但究竟是好是坏,却容不得人深究。
……
她不动声响的,用特有的术法在雪域种出了片梅树林,是尧昇懒得打整的空地,那日久不见她,便借口闷躁四处走走,不经意的便朝着那边去了。
离的越近,那阵阵暗香便愈发的扑鼻而来,浮动在雪域细碎落下的雪花中。
这片梅树林颇有几分规模,她有次无意间提起西南角的那片偌大的荒原为何不打整一番,尧昇并未在意,随口道:“闲着便是闲着了,落些雪上去看着也是极为养眼的,虽然单调些但也无碍。”
她不语,却默默的记下了。
于是荒原有梅树林拔地而起,为茫茫雪原增添了许多姿色。
她蹲在一棵寒梅含苞的树下,认认真真的将玉瓶中的露水倾倒进那洼浅坑中,一边不断的施法暖着那小股流出的水,免得还未着地,便被冻了起来。
其他梅树被她照料的极好,皆绽放的荼靡,要将最盛大的一幕呈现出来,唯有她面前那一棵,略微显了颓势,有些蔫嗒。
“你要好好长大才对……”她裹着件毛绒绒的长巾,半掩住面孔,声音在雪域呼啸的风中,断断续续。“莫要跟兄长们争个高下,他们生的好看,所以你也要生的与他们一同好看才是,赌什么气呢?”
那梅树闻言,似乎是在抗议着什么,在寒风中抖擞了两下,落下零星的粉嫩花瓣,刚好落在她只随意簪了支木簪的发间。
不知那梅树说的是什么,但汀儿似乎是听懂了。尧昇停在棵粗壮的梅树后,听见了她轻轻的嗤笑声,清泠娇俏的,像她的铃铛,是悦耳的。
“你莫要再倔,都用最上好的雨露浇你了,若再不好好开花,就把你砍去当柴烧!”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梅树有些羸弱的树干,花瓣便更加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落的她满头满脸,肩上也是。
“刚好这雪域冷的紧,想必燃堆柴火要热乎许多。”花雨更甚了,簌簌的落下,像是梅树愤懑的抗议,她在花雨中轻笑,笑声愈发清脆动人。
尽管背对着尧昇,但尧昇都能想象她笑起来的模样,弯弯的月牙眼睛和酒窝,想必也是很好看的。
尧昇步伐轻盈,几乎未发出半点声音,但又怕突然出现吓到她,于是脚步故意重了几分,将脚下的雪踩出“扑簌”的声音。
汀儿闻声回了头。梅树听见人声,也不在簌簌的摇动,瞬间安分了下来。
“王上,”她细糯的唤了一声,站起身来微微俯首,“你怎么来啦?”随着她的动作,肩上落上的梅花花瓣被抖落了下来,可发间还留有几片,稳稳地镶嵌在她鸦青色的发丝中。
自那日回来,尧昇允她留下,她便不再唤他公子了。
想来还有些不同,似乎是可惜。
“这片梅林都是你这样浇灌大的?”看起来十分麻烦,尧昇心道,他是有几分诧异,雪域恶劣的酷寒,于他们极地雪狼一脉倒是无碍,但对于娇嫩的植物,却是个挑战。
虽然寒梅属耐寒,但要这样照料才能茁壮生长,在尧昇看来,也未免麻烦了些。
汀儿只是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她听懂了尧昇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也不麻烦,他们都是修得些精魄的小精怪,不仅有灵性的,也比普通寒梅受得住极地的天气,而且我好好说,他们便肯好好长。”
她又轻轻拍了拍身旁梅树的树干,像是想起来方才那幕,又淡淡笑起来。
果不其然,尧昇看见她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和稍微弯起的,仿佛月牙一样的眼睛。
尧昇终于没忍住,踩着窸窣的雪几步到了她身前,尚且一臂的距离停住。他微微俯下身,然后伸出了手。
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几乎快要触碰到了她的脸颊。
汀儿突然有些紧张,她将耷拉到腰侧的长巾流苏捏的越来越紧。
然后发间有刹那的温热,尧昇拈着片粉嫩嫩的梅花花瓣到了她眼前,一双清亮的眼睛落入她的眼底,仿佛在说:“看,你发间有花瓣,我给你取下来了。”
她又轻轻笑了笑,看起来却有些勉强,那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出那刹那的羞涩,懵懂,期盼或者雀跃,似乎还有……愧疚与不安,被尧昇尽收眼底。
他唇畔虽难得的含了丝笑意,眼底却有星星点点的晦暗。于推翻旧朝的修罗场走来,脚底是无数的骸骨,手上沾满了淋漓的鲜血。众人有谩骂他阴险狠辣城府深沉,有夸赞他功垂万世泽被苍生。
他皆一一收揽了去,连反驳或者迎合都未有一句。
如何心怀鬼胎之人在他面前,都如同一张白纸般无处遁形,更何况像汀儿这样,虽然机灵聪慧,却还是涉世未深,甚至不能完美掩盖情绪的小姑娘。
不及他当年功力的十分之一。
与汀儿,他并非轻视,更多的,是怜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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