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梦（2/2）

湫时一眼便望见了最暗处的角落里全身上下裹着黑色斗篷的小小身躯，他的有空了一片，其余人即使坐的有些紧，却还是离他远远的，不知为何不愿意靠近。

那少年一副冷硬的石头模样，帽檐拉的极低，看不见面容，只能依稀看到轮廓稚嫩却初显清俊的下颌和抿紧的唇。

红润光芒已经淡的不再可见的曼珠沙华停留在他肩头，缓缓的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赤红光点消逝而去。

它完成了它的使命，找到了撷亦。

那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小男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朝着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

那目光有一闪而逝的凌厉防备，看清二人之后，仿佛有一瞬间的惊异，又迅速的低了下去，湫时也愣了一刹，因为那双圆润的眼睛，是一双蓝湛清透的眸子，那颜色纯真的湛蓝，是魔族中的贵族才有的。

难怪周围无人肯接近他，方才那姑娘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也是戒备与警惕的，无论是出于恐惧，或者是厌恶。

那是过去的撷亦，冷漠坚硬，浑身上下都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的气息，是湫时从未见过的，她印象中的撷亦，对待她，始终都是柔和温润的，像暖洋洋的太阳。

祁墨自然也发现了，他面上没有太多的惊异，似乎是预料之中，径直朝着那孩子缓缓走过去，还未到身边，小男孩从斗篷中仰起头来，戒备的看着来人。

湫时看清他干净苍白的面容，一双凌厉的眉和锐利的蓝色目光，除了眉间没有那血滴形状的印记，和那幽蓝的眼睛，虽然漂亮，却实在有几分诡异。

祁墨的动作被暗室中其他人察觉，纷纷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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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魔族……”方才那带路的姑娘执了块满是血迹的帕子路过湫时身边，随意提了一口，她声音低低的，看着那边人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

湫时挑眉，她觉得有什么隐情罢，却还是有几分好奇的问：“那为何还让他进来？”此时之魔族与冥界之人应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可冥界隐藏的结界里竟然也藏了个魔族之人。

那姑娘亦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迟疑了刹那，最后还是冷着脸与湫时擦肩而过，“是大君带回来的。”她走了几步，又顿了顿，侧着脸斜睨了眼湫时，“不该问的莫要多问，此地不容你们久留，歇息一下赶快离开吧。”

大君？便是冥君吧，她的父亲。湫时方才想起，他们也是来历不明之人，不辨敌友，自然是不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她兀自出神，祁墨突然轻轻的唤了她一声，他立在那又沉沉的低下头去的少年身边，神色难得的有几分严肃。

湫时走过去，祁墨伏下身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湫时眼睛骤然睁大，突然有些不可思议。

“梦中梦。”祁墨说。

这是湫时只在最古老的典籍中看到过的梦中梦，她造梦数千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的情境。

这是撷亦的第一个梦，梦中是被魔族屠谬占据的冥界，他做为来历不明的魔族贵族，在痛恨魔族的冥界子民之中，弱小的仿佛一只随时会被践踏的蝼蚁。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何如？”祁墨问她。他眼神沉静，并没有因为这突然的碰壁有什么波动，只是淡淡然的询问他，湫时知道，无论她做何决定，他总会点头称好，并始终陪伴着她。

“入第二个梦！”湫时语气坚定。

“好。”祁墨含笑。

那少年有些莫名其妙的抬头望着他二人，湫时注意到方才似乎是消逝的曼珠沙华，倒映在他湛蓝色的瞳孔中，光芒似乎还更加红润了一些。

片刻之后，暗室中或惶惶不安或愁眉苦脸的人疑惑地发现，方才进来的那两个看起来气度不凡面容精致的年轻人突然消失在了方才那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四下都没有了他们的身影。

……

是凡界，大抵是数百年的景致，魔族未乱，凡界未有四起的战火与争端，山林无人问津，树木青翠流水清澈，再好不过。

“湛儿……”有柔和的妇人声音自茂密的林中传来，缓缓地到了清澈的小溪边，一声一声的轻柔唤着，她的面容和声音一样，轮廓柔和精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亦是温暖和善，虽是一袭粗布荆衣，但还是掩饰不住的风情。

随着她越来越近的声音，树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小猫拨弄树叶，有小小的身影从高大的树上落下，敏捷的翻滚了一圈，稳稳的停住。

是个半大点的孩子，面容白净可爱，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他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树叶与尘灰，笑着蹒跚的朝着那年轻妇人迎了过去。

“娘亲……”他唤了一声，声音和面容都是与方才矫捷身手不符的稚嫩。

妇人蹲下身来，将那孩子迎入怀中，替他将肩上的树叶拍下，一边将孩子有些皱的衣裳拉扯整齐，一边细心的交代：“湛儿，你忘了娘亲教你的。”

那孩子噘着嘴，却还是乖乖地将眼睛闭了起来。那妇人含笑，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发顶，站起身来，牵着他小小的手，朝着密林深处走去，沿路还是那妇人柔和的声音和孩子如铃铛的清脆笑声。

湫时从茂密的树叶中钻出个脑袋来，有些怅然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她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撷亦的确是魔族的人，不过他的娘亲……”他的娘亲，却是个毫无灵力的凡人。

祁墨不置可否，他不知何时落下，站到了她的身边，抬手将她发顶落上的树叶摘下。

一阵清风拂过，眼前青翠的树林仿佛被扭曲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