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净地（2/2）

浦玥默了片刻，他听过极为怪诞的神鬼故事不少，可也只是一笑而过，而这样的故事还是真真切切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你来自哪里？”他斟酌了片刻，还是试探的问道。

“冥界。”湫时毫不犹豫答道，浦玥轻轻吸了口气，然后便是长长的寂静，静的只有火苗燃烧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和湫时均匀的呼吸声。

她一心向着手中还没有吃完的那尾鱼，并没有注意到缓缓伸向她的，一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直到脸上有一闪即逝的冰凉触感，才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来，睁圆了眼睛看着浦玥。

浦玥飞快的缩回了手，嘴里念念叨叨，“是有温度的实体，看来并不是女鬼……”湫时听的断断续续，短暂的错愕了片刻，忍不住出声。

“你干什么？”她问，方才那冰凉的触感，即使她再迟钝，也知道是浦玥抚在她脸上的手指，湫时又觉得有些热了，从方才被触碰的那块肌肤，慢慢延伸开来的热度。

“你不是鬼？”浦玥亦是忍不住的好奇，他满脸的新奇，凑过来仔细观察湫时，目光先顺着她的眉眼缓慢向下。

湫时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开，浦玥朝后面仰去，就势靠在山洞洞壁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们凡人以为的冥界，除了鬼就没有其他的了吗？”湫时蹙眉，故意装作凶巴巴的模样，作为冥界女君却被一个凡人不经意间占了便宜，她心里实在有几分别扭，却不知为何，看着面前那张脸，有些发泄不出来。

“听说还有奈何桥上专门给转世投胎的人递喝了可以忘记前尘的汤的孟婆。”浦玥思考了一下，认真的说，那脸上的神情写满的却是一副的确如此的模样。

湫时气结，本打算争辩几句，转念一想，众人以为的冥界都是鬼魂，便让他们以为都是鬼魂罢了，毕竟冥界于凡间的人来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于是她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那你是妖吗？”两人相对无语，山洞里静了片刻，又听见浦玥温醇的声音缓缓响起。

湫时偏着脑袋想了想，轻声道：“暂且算是吧。”浦玥看她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知道她是不愿谈起，便识趣的不再追问了。

……

于是湫时带着浦玥到了冥界，她给了他一串殷红如血的链子，格外认真的替他系在了手腕上，还左右叮嘱，千万不要取下来。

她怕浦玥会忍不住好奇或是忘了她的叮嘱将其取下，便故意扮鬼脸吓他，说若是取下了这链子，冥界百鬼闻着活人的气息找来，届时他会被饥肠辘辘形态狰狞的恶鬼撕成碎片……

浦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湫时终于放下心来，其实没有寻觅来的恶鬼，不过是这冥界不容许还有生气的东西，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若浦玥一时好奇拿下了湫时给的锁魂链，只怕不过顷刻便烟消云散了。

她并不打算让人知道她带了个凡人回来，便未回寝宫，甚至连洛樱也未告诉，用学得最为精益的易容术改换了容貌与气息，与浦玥在穷途域一条十分不起眼的巷子中的一座小小院落里歇下脚来。

院中有一棵蔫塌塌的棠树，冥界养不了如此在凡界这般的活物，她花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这棠树在冥界这样死气沉沉的地方活了下来，却终究是长得不好。

她小时候孤僻又冷漠，应了冥君的要求，若是能在成年礼前登上冥界帝君之位，便让她与她娘亲见上一面，众人都觉得这要求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苛刻，可湫时一声不吭的应了，从此苦练术法，坚韧的不像一个不过百岁的女娃。

这地方她实在烦闷时便来这棠树下坐个片刻，算作一片净地，就连跟自小跟在她身边的洛樱也不知道，细说来浦玥还是除她以外进到这庭院的唯一一人。

……

浦玥初来冥界，却一点也不害怕，也不东张西望，仿佛半点不感兴趣的模样，可他却对这个别有洞天的小庭院格外感兴趣，在绛紫色的天幕下，没开出几叶花瓣的棠树下，站了许久。

“你也喜欢棠树……”他并非疑问，只是将一个事实平静铺陈的叙述出来，湫时便并未搭理他，将从长街上带回来的吃食放在棠树下的小石桌上，招呼浦玥过来。

他现在听话了许多，湫时招了手，便缓缓地踱步过来，施施然的坐在了他的身侧，湫时新给他找的玄色衣裳倒也合身，莫名还穿出了几分纤尘不染的矜贵来。

他毫不客气的将铺陈在油纸上，一块卖相精致漂亮，还散发着阵阵香气的绿豆糕拿了起来，浅浅咬了一口，还是叹道：“味道倒也不错，与凡间差不了几分，这都是冥界鬼魂们还在阳世的亲人烧下来的吗？”

他印象里凡界的鬼节，众人在大街小巷焚烧纸钱，嘴里念念有词，说是烧够了纸钱，在阴间的亲人便可以衣食无忧，享受在凡界时没有的荣华富贵。

他虽觉得烧够了纸钱在阴间的亲人便可以衣食无忧这样的说辞不过是寻个心头的宽慰罢了，但久而久之，却也觉得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罢。

湫时面色沉郁，心里只想顺着他的手将剩下的那大半块绿豆糕一整个的塞到他嘴里，最后却还是忍住了，凉悠悠的瞟他一眼，道：“可不是，按理说来，那日若不是我，今天在这里的你也是一具魂魄了。”

浦玥将绿豆糕送往嘴边的手一顿，然后也未生气，反而认认真真的思索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也是。”

湫时气极，反而笑出声来，浦玥不知所以，疑惑地望过来，湫时收敛了笑颜，认真起来，“你不可以在冥界待太久，所以待我拿了东西，我们便要马上离开。”

浦玥点头，等待下文。

“我们在这儿待上一夜，天亮时我去拿需要的东西，此时你不能乱跑，不要离开这庭院半步……”湫时神色严肃严谨。

浦玥却抬头看了看从他初到冥界，又到这庭院，历经许久却始终是绛紫色的天空，疑惑道：“何时算作天亮？”

湫时严肃认真的面孔都快有了裂缝，她几乎想一掌朝着面前那一副认真求教模样的人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