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1/2)
我十七岁的心愿,就是和你到永远。
1
楔子
晚上七八点钟,寒星在天,灯火在地,只有医院是不分昼夜地忙碌。
蔚然一进感染科就说:医生,我要打狂鳖疫苗,我被一只王八给咬了!
早上妈妈拎来做汤的甲鱼,负隅顽抗,趁蔚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之际从鱼缸里爬出来咬了她,还是咬的嘴巴。
“我和你吻‘鳖’,在狂乱的夜”——张学友唱出了许蔚然的情节。
“王八蛋!”伤患坐在看诊的小木椅上骂骂咧咧。
医生开条子给打了破伤风针,蔚然一瘸一拐地挤上刚刚到站的2路公交车。
一刹间,她瞥见紧跟着公交车的一辆白色跑车,小溜背设计,大嘴大灯,前脸很是漂亮,而公交车的尾灯则把驾驶座照得雪亮。蔚然一见那司机,愣怔了,忘了车门正在飞速关闭。
“你在干啥子哟?!”售票员手疾眼快地把她给拉进来,只差0.01米就夹到鼻子。蔚然抱歉地笑着。
——那小车司机,细长的丹凤眼澄澈明亮,噙着淡淡的骄傲般的薄唇,宝石样的脸庞……
一秒的凝视就能让心底燃起狂焰,世上会有人长得这样蛊惑人心,恐怕也只有他了。
只有周雎。
蔚然脱力地靠在车门上。昨天微信朋友圈里热议的事情,看来是真的,周雎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2
你有你的春日明媚,我有我的瀚海百丈冰
春日迟迟,年龄参差的学生济济一堂。这儿是一鸣翻译培训学校周末同传班,中国十大高薪职业之一“同声传译”的摇篮。
“许蔚然,这题你来回答。”
突然被叫到名字,女孩不大情愿地起立。这题出得好没人性,作为一个在“同传”领域两眼一抹黑的超级新新人,连“分脑”和“影子跟读”为何物都不知,那个天杀的居然把nv?player软件开2.8倍速,让她复述这变态的变速播放器里刚才读的句子。摆明了是要她难堪啊。
蔚然心里都骂到周雎的第十七代祖宗了,只听周雎话锋一转:“软件效果不太好,这样,我另说一句,你试一下同传,翻出来也算你过关。”
说完他开始读题:“from?now?on……”
太好了,这个不难!许蔚然紧跟着念了出来:“从此以后……”
“you?go?your?way,?i?will?go?mine……”男人的声音有点低,却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we?don't?owe?each?other?anything?anymore.”
“我们互不相欠。”蔚然的汉语尾音几乎和周雎的英语同时收稍。
“还行,请坐。”周雎的表情淡淡的,无视许蔚然说完最后一个字后,脸色一下子变了,满脸灰败。
诛心句啊!
“从此以后,你走东,我走西,各走各边,互不相欠。”——当年蔚然和周雎断交时就是这么说的。
曾几何时,蔚然那么任性,动不动就掐腰指着周雎说绝交,不帮做作业绝交三天,考试没来得及传字条绝交一星期……
后来发生的事,江湖传言是蔚然和素有“二中张馨予”之称的薛诗妍争夺周雎,决战于教学楼走廊。周雎路过看到两人拉扯,快要猪脑袋打成狗脑袋,一着急手里的一纸杯水泼了出去,是朝着蔚然的方向。
惨叫声顿起,周雎才想起,水是刚从饮水机里接的。
蔚然被烫伤脖子后负气离开,在高三最后一学期也选择了麻烦地转学。那天西南地区出现罕见气候,下起雪来,周雎不是没有挽留她,追着她在冰天雪窖里跑,绊到小孩子堆的雪人摔倒了,全然不顾爬起来又追。
等终于追上的时候,周雎执拗地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放。蔚然突然火了,大喝一声将他推开。周雎呆住,世界安静下来,只有蔚然决绝的话字字清晰坚定——“你走东,我走西……”的出处。蔚然说完,就看到周雎手足无措地哭了。
他大概也发现了,以前蔚然说“绝交”说上千百次都成不了真,但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蔚然走得头也不回,她也不敢回,因为会和一双炯然的眼睛对上。那冒着水汽的眼神就像淬过毒的鞭子,抽得她浑身剧痛。
而后光阴南辕北辙,一逝千里。
下课后,同学们在议论周雎,有的说他牛,在同传界名气不小。还有重量级猛料,周雎已经订婚,证据是人家手上的订婚戒指。
“啊……啊,快告诉吾辈这不是真的!”激起一片哀号。
俗话说旁观者“轻”,轻松的轻。众人顶多听个热闹,唯有蔚然心烦意乱。
感情易碎,记忆不死,耳畔还回荡着当年的温言软语——
“和我考同一所大学绝对明智,不然以后谁来满足你那么多无理要求?
“要是再把钱拿去买衣服了得告诉我,我钱不多但是让你吃饱没问题。
“当然要努力学习,高三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你那么能花钱我怎么能没物质基础?
“蔚然,等我们念大学的时候,就来谈个恋爱吧……”
如今却变成谁的心结魔障。
3
隔着多少光阴和离散,和你对望成伤
至于故人相见,事发上周末。蔚然在楼下超市买东西,遇见一个姥姥家住同一幢楼的老同学,传达了“同学会定于周末隆重召开”的精神。
蔚然没去,谁知他们却上门来抓人了!
哐哐哐!
“许蔚然快点开门,我们问过邻居阿姨了,知道你在家!”
蔚然抱头鼠窜,一门之隔忽听外面又说:“打开呀!就算不想见我们,难道你就不想见你的老朋友周雎?他可是很想见你啊。”
“嗯。”有人应声。
蔚然搭在门把上准备开门的手如触电般缩回来。隔着门,一样能感觉到他的气场。仅凭一个音节,就万分确定他在那里。
——不如装死到底吧?
三五个大学生在外面,还搞不定一扇破门那可就是中国高等教育的悲哀了,他们用“你的租客生病叫门不应恐已遭不测”的幌子成功忽悠了房东阿姨过来开门。
不速之客登堂入室,蔚然像反应过来似的,奔进卧室把大床正对那面墙上的东西给揭下来,卷成筒丢进衣柜里。情急之下,她甚至想像电视里那样生吞密信。
两人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照片,断交时都撕的撕、删的删了,只有这副画,是蔚然用了很长时间,一边忍着心酸,一边提笔勾勒的那个“凶手”的轮廓。
藏好画,蔚然回头,赫然发现周雎正站在门口,抱臂淡淡地看着她——他应该什么都没看到吧?
那幅头像画得太惟妙惟肖了,画的谁一目了然。画中,仿佛有谁在喊周雎,画面呈现的是他应声回头的样子。小风拂过脑后发梢,周雎眼睛弯弯,一种迷死人不偿命的英俊。
那会儿在美术课上,两人完全无视老师的上课内容拿彼此当模特画个不停。美术老师那个气哟,发话所有野外采风活动都不要他们参加了。不是喜欢画人脑袋吗?那就待在美术室画那一堆石膏相好了!
话扯远了,这会儿周雎正定定地看着她。
蔚然有些手足无措:“那个,你还好吗?”
“挺好的。”周雎说这话时脸庞逆着光,看不清楚表情,有意无意地转动着指间闪着银光的戒指。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一刺,没有再往下问。
周雎的眼神落在她凌乱的床上,吐槽她现在不上班天天睡懒觉,是神仙命。
“可你打算把一辈子都这么睡过去?”
同学会的内容,无非是吃吃喝喝,麻将霍霍。
周雎理所当然成为同学会的焦点,而蔚然在饭厅、包房、棋牌室……全程发呆。
半小时前,周雎一脚踏进她的闺房,就拉着她做了个测试:周雎取来书桌上的钢尺,蔚然把手放在离尺子末端约20cm的位置,他放手,蔚然接。
蔚然以最快的速度接住了直尺,周雎看了看尺子下滑的距离,又看了蔚然一眼,眼神中带着嘉许。
“这是反应力快慢的测试。”周雎解释,“你具备做同声传译的先天条件,要不要珍惜一下自己的才华?”
那天,蔚然给了他肯定的答案。随后报名参加了一鸣翻译培训学校的“周末同传班”,98个课时。学校橱窗玻璃里贴着教职员工一览表:周雎,某重点大学在读mti、一鸣学院特聘讲师。
蔚然很快就后悔死了!她觉着,周雎在跟她玩一个请君入瓮的游戏,骗她到自己的地盘了,再架起大锅,慢慢煎炸烹煮!
4
你永远都是,我闭眼就会看到的梦想
走出培训学校,不再是周雎的管辖范围,蔚然便放松了警惕站在路边看风景。
正对的花树,像一片绿色的雾。
少年时代的记忆里也有这种繁茂的植物,花穗翠绿形同鸟儿的禾雀树。一到春天就满树婆娑,周雎常在树下等她。安安静静的少年,远望如同栖息了万千只鸟将他环绕。
很多年蔚然都对这翠色横流的一幕记忆犹新,树还是年年华盖如新,只是人面不知何处去。
然后,蔚然被吓了一跳:她发现一辆白色电动车竟无声地跟着她,在身后半米之遥。此电动车非彼电动车,而是进口高配的特斯拉——充电跑车。
车子沿路边滑行,车窗摇了下来,正是周雎,他问:“在看什么?”
在看少年的你——蔚然当然不可能这么说,只得沉默。
特斯拉的无故减速,干扰到了快节奏的城市交通,后面的车子鸣笛抗议:别以为车好就可以任性!
周雎探出头去,指着蔚然想大家解释:“不好意思,她欠我钱。”那叫一脸正直。
“我欠你个鬼!”债务人如此凶神恶煞,后面的车主不消一秒钟心里就分出了是非曲直:算了算了,这年头追债不容易,借钱的都是大爷!
蔚然冤如窦娥,周雎开得离她更近些了才冷冷地道:“我也没有多的话,只一句:你害怕开口,就永远开不了口。再说你别忘了,不来上课将视为自动放弃,学费不予退还。”
这一句够长的,蔚然从中好像还听出那么一点点紧张。
自己从此不去上课,他有损失吗?还没等她想明白,街边商店里就冲出来三五个拎着购物袋的女学生,挤开了蔚然。周老师的座驾不输南瓜马车,想变公主的灰姑娘们吵吵着要搭便车。
趁着周雎被围困,蔚然立马开溜。
许蔚然骨子里好强,不甘落于人后,暗地里开始发狠学习。
有时梦里迷迷糊糊记起周雎的那句“打算把一辈子都这么睡过去”还会突然惊醒,然后从床上弹起来像提线木偶般坐到书桌前面去。
一个多月过去,她的进步神速。周雎交际广,经常接到一些同传的case,这次他钦点她一起去工作。
周三,两人起早赶往外国老板入住的酒店,然后一行三人开车去了城郊工厂。在老板采购solar?panel时做陪同翻译,涉及到谈价。
周雎的表现挺可气的——全程寡言,无论跟老外交际还是做任务,都靠蔚然自己来。
工作结束出了工厂,外国老板请两人吃饭,称赞蔚然做翻译没有喧宾夺主,几次提出留电邮地址,都被周雎转移了话题。
蔚然气周雎断她的财路,周雎暗地里说:“别一点钱就鬼遮眼了,利欲熏心只会扰乱你的步调。而你的学习计划要由我来安排。”
蔚然敢怒不敢言,领了周雎发的五百块就回家了。
她心里有气,晚上登录同传论坛发帖求助,问自己是不是被坑了?网传陪同翻译工资不低啊!
同行齐齐笑她天真,居然相信网上那夸大其词的三千日薪。
“我朋友只要有三百一天,即使一顿饭不包,也上赶着做的。”
“又不是小语种,翻译人才只会越来越多,哪有那么多工作机会啊?知足吧你!”
“等一下,你们都忽视了一个问题,楼主是第一次做,锻炼阶段也有钱拿,你老师也太好了吧?!求介绍!”
咦,难道说她其实还是受周雎照顾了?
陪同翻译之后,周雎又带蔚然参加了会议同传。主要是去学习,她没能亲身上阵。
会场后方的工作间三面是玻璃,同传行话中称之为“箱子”。周雎临进去之前,拿出手机,除去手表、佛珠、手链,甚至连戒指都摘下来交由蔚然保管。“箱子”里的麦克风用于把同传员的口译传达给听众,灵敏异常,要尽量避免任何杂音。
接过戒指时,蔚然紧紧攥在手里,不敢去细看,怕上面有什么刻字。她尽量令自己表情自然。应该就是它了吧,意义深远的订婚戒指。她还毫无根据地猜想那个幸福女人的模样。
可悲的自己啊,世界上最酸的不是吃醋,而是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周雎在里面连续工作了三个多小时,精神高度集中。外面也很热闹,蔚然四面受敌,围满了来打探周雎情况的女人。
周雎当天是帅翻全场的节奏。看他同传,就像看一个顶级车手在高速路上飙车,简直酣畅淋漓。
蔚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一个方向,目光像是已经痴了,嘴角泛起的笑,既温柔也无奈:怎么办周雎,无论时间怎么流转,你依然是我不息的梦想。
5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一日,蔚然原本应随雇主飞去揭阳,把新型机床卖给当地的一家工厂。周雎却意外接到蔚然的电话,语气是难得的老实:“周老师,能借我点钱吗?”
周雎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既然是卖机床,介绍过程中就涉及到如何操作,蔚然为了更精准地翻译,决定自己先操作一下。结果她操作顺序失当,导致机床程序混乱。急着补救时,又雪上加霜地把重启按钮按进操作面板无法回弹。面板彻底死机了,联系国外原产地重做的话,费用在一千一百欧上下。
“别急,我马上送钱来,说你的具体位置。”周雎在电话里说。
事情解决后,蔚然和周雎并肩走着,显得闷闷不乐。
她气自己不争气,让这个一向骄傲的男人刚才居然为了她的错误而向雇主连连鞠躬道歉,客户这才没有追究更多,就把扣押的翻译证还给了蔚然。
在培训学校附近的那株禾雀树下,周雎停下。
他说:“许蔚然,今天的你大概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但我告诉你,不是。就在三个小时前,我收到了一个惊天的坏消息。”
蔚然在想是不是周雎编出来安慰她的。
“我一个好友就要去世了。”蔚然张了张嘴,周雎知道她要问什么,又补充道,“你不认识。”
“节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等一下。”
说完她转身踏上斑马线,穿梭于马路之间买回两支甜筒。周雎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甜筒要化掉,人也尴尬掉了——她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多声傻逼,才看到他伸手来接。
是故意的吧?
曾经两个人最爱吃的kfc甜筒冰激凌,蔚然请周雎吃了无数次,这是令他振作的秘密武器。不过周雎一直不知道蔚然有胃病,平时只要受一点凉就会肚子疼。可她却笑眯眯地陪他吃下了堆成小山丘般的甜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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