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1/2）

若我孤独终老，只因为你不愿陪我到老。

1

你一定孤独终老

晴天，病恹恹的体育课老师放大家自由活动，小女生们在单杠下面聚成一团叽叽喳喳地讨论婚姻。

距十八岁尚远，每个人却都已经急着规划结婚大事，小到婚礼上用什么捧花都已讨论了数种方案，唯一待定的就是身侧的新郎该是谁。

女生们正讨论到钻石的话题，鸽子蛋、克拉、卡地亚、tiffany小蓝盒之类的词不时地冒出来。反正现在还不知道未来的他是霸道总裁还是潦倒才子，各人都无拘无束地想象着。轮到徐苏发言了，她说：“其实我比较偏爱彩钻，白钻太普通了。”女孩子们仿佛被点亮了新的方向，之前一直在讨论品牌、克拉，倒忘记讨论颜色了。

眼看这场讨论大有延时的趋势，在旁边等着上单杠的少年肖白忍不住出声：“钻石其实是21世纪最精彩的营销骗局。除了工业上的一丁点用处，再没有任何价值，一颗永流传的爱情象征是被钻石供应商炒作出来的。”

女生们被泼了冷水，转而讨论心目中最美好的爱情。

又轮到徐苏发言，她说：“我希望每晚能枕着他的手入眠，从年轻到老。”

肖白又说：“这样的结果恐怕是，他手臂发炎，你得颈椎病吧？”

之后，小女生的每个粉色理想都会被他不解风情地以真相打击。于是她们便失去了兴趣，三三两两地散去。肖白终于如愿爬上单杠，低头看到被自己嘲讽次数最多的徐苏仍站在原地，恨恨地盯着他。

“肖白你这种现实的人肯定会孤独终老。”

“徐苏你这种不现实的人当心会不断恋爱失败。”

2

如果是深爱着的人

从此，每天一到学校，徐苏看到肖白那张脸便觉得胸闷气短。不过可惜的是，她的预言没有成真。男孩在青春期就像竹子一样节节高，肖白长高的速度极其惊人，那张让女孩只到他衬衫第二颗扣子的身高极易让人脸红心跳。以前讨论婚姻的小团体开始常常插入肖白的话题，徐苏想说几句肖白的坏话，却总被回复：“哎呀徐苏，你不觉得这样冷血无情的他反而更有吸引力吗？谁稀罕那些对女孩子言听计从的人啊？”

年轻的女孩总是不喜欢太过顺遂的人生，拼着命地冒险。

倒是肖白对徐苏的诅咒似是应验了。她的牙齿不太整齐，为了避免以后越发严重，妈妈带她去医院箍了牙。从此她便尽量避免笑，说话也小心翼翼的，免得露出冰冷难看的牙套。班上的调皮男生给她取了个外号叫牙套妹，安上这外号，估计也没什么人会重口味地暗恋她。

每天被叫上百遍牙套妹，徐苏的自信心严重下降。其实她心里有喜欢的人，她总幻想着自己取下牙套的那天，会像破蛹而出的蝴蝶一样，她遇见那个人再也不用躲，怕他发现自己带牙套的丑态。

可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那个男生已经发现徐苏在躲着自己。比如两个人相向而行，徐苏看见他的瞬间就会调头或改变路线。

于是，在一个放学后的下午，他把徐苏堵在了教室里。无论他怎么问，徐苏就是像哑巴一样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一开口就会露出牙套啊，女孩在喜欢的人面前会对自己挑剔得不可思议。

男生问了半天没结果，只愤愤地说：“徐苏，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躲着我？”

一股强烈的幸福感如电流般传遍全身，徐苏瞪大眼睛，可是看着男孩低下来的头，她却慌忙推开他。他踉跄着往后退，头磕在书桌的尖角上……

男生入院后，徐苏曾偷偷摸摸去看望过。那时肖白在医院走廊上的自动售货机前买可乐，看到徐苏鬼鬼祟祟的身影，她推开病房的一条门缝，捂住嘴强压住哭声。

肖白作为男生的好友，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以前给他的书桌里放早餐的是你吧？怎么他告白了你反而要拒绝呢？”

“因为那时他想亲我……”

“你不愿意？”肖白眉毛一挑，女孩不是相当憧憬粉红色的剧情吗？他没少听说女孩们讨论韩剧剧情时说的话，类似“哎呀，昨晚欧巴差点就亲下去了。都怪那个多事的老太婆忽然出现”……

徐苏弱弱地回答：“会亲到牙套的……”

“如果你掉进粪坑，你的亲人会不会拼命拉你，甚至不惜跳进粪坑救你？”肖白忽然换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当然会。”

肖白深深地看她一眼，说：“那你就该知道，如果是深爱着的人，是不会嫌恶心的。”

3

感动和喜欢是不同的

一年后，徐苏的牙套总算是取下来了。牙齿洁白整齐，脸小了一圈，算得地上漂亮。不过那个撞桌角的男生已对徐苏敬而远之了。

倒是给徐苏取绰号的男生见到摘下牙套的她，第一时间跑来虚心道歉。道歉的话很长，徐苏隐约听出了他的意思，他那时不是真心欺负她，而是喜欢她又怕别人喜欢她，所以才故意给她取难听的外号，让别的男生对她没兴趣。

“我那时候很幼稚。”男生说，“那时候我又胖学习成绩又不好，如果不是故意作弄你的话，你根本不会在意我。即便那时你冲我发火，可我还是很高兴这样又能和你多说两句话了。”

在徐苏戴牙套的时间里，他也在发生变化。他努力踢足球减肥，认真读书，现在已经是品学兼优的足球队队长。他知道当徐苏摘下牙套的时候会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所以他一直在努力从青蛙变成王子。

现在给他送情书的女孩很多，可他的心里一直只有徐苏。只可惜徐苏无法原谅他。

于是他做了许多事，每一件都轰轰烈烈。他拒绝每一个向他告白的女生：“对不起，我喜欢的人是徐苏。”他在拿到全市足球联赛的冠军奖杯时直接走向观众席，把奖杯送给徐苏。他每天都远远地跟着徐苏，护送她回家……这样一坚持就是一年，理解徐苏的朋友也开始劝她：“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啊？难道就一点也没被感动吗？”

这件事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肖白只是冷眼旁观，甚至和徐苏一起被老师选拔出来去外地参加全省知识竞赛时，他也懒得问起这件事。

那场比赛，他和徐苏一起获得了胜利。徐苏在戴牙套时潜心读书，而肖白则是一直对告白的女孩恶语相向：“你喜欢我哪里？长得帅吗？如果我明天就突逢车祸毁容，并且半身不遂，你觉得你会坚持照顾我吗？”女孩往往会愣住无法回答，他就冷笑一声：“看，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情吗？”

在额外多事的青春期里，他们倒是都静下心来读了不少书，知识面很广，得到冠军也不算意外。

比赛结束的那晚，夜空中出现了很多烟花。

肖白第一个发现放烟花的人是那个男生。两城相距数百公里，他在得知徐苏得胜的第一时间就奔赴过来，要做第一个当面她恭喜的人。于是肖白平静地告诉徐苏有人来了。

当晚，徐苏敲开肖白房间的门。她回复了男生，说如果高中毕业他还能坚持，两人就在一起。男生于是很高兴地离开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就硬着头皮问肖白。至少肖白似乎是个对感情很冷静的人。听完她的话，肖白对此嗤之以鼻：“坚持到高中毕业，这有什么难的？学校生活如此单纯，能有什么天大的诱惑或者挫折让他改变心意呢？”说完，肖白怜悯地看着徐苏，说，“你要搞清楚，感动和喜欢是不同的。”

4

那些都不是爱

高中即将毕业，徐苏其实一直都期盼着男生可以改变心意，可男生却一如既往地对她好，坚持到毕业肯定没问题。

在填大学志愿的时候，他找徐苏商量填报哪个城市，徐苏想报南部沿海，她久居内陆，一直没见过海。男生劝她和自己一起报北京，因为他爸妈早年投资房地产，在那儿早早地买了一套房。如果毕业了，他们就不愁没房子住。

拒绝人太多次的话，以后的每一次拒绝，心理成本都会成倍增加。于是徐苏妥协了。

她去交志愿那天遇到交完志愿的肖白，肖白随口问她填的哪儿，她回答北京，肖白眉头紧锁，说：“上次一起参加比赛那次，赛后记者采访，你说的不是北方的大学吗？”徐苏勉强笑笑，肖白似乎一下子懂了，也就没再说什么。

高考结束，通知书慢慢寄来。徐苏和男生都考上了北京，现在他应该正式升级成男朋友了。徐苏从同学口中听说，肖白去了她原先想去的那个城市。

认识了多年的同学就这样各奔东西，不过他们有个同学群，时不时会在里面说点近况，当然更多的是聊八卦。

里面的聊天大多是没营养的灌水，徐苏经常一登录就被提示有99+条新消息，她一向看也不看就关闭，直到有一天，有两个字闯进她的眼帘——肖白。

这些年，他一直以特殊的意义存在于徐苏的心里。

他说的话总是很伤人，然而又是该死的对。

那句发言是一个苦追肖白多年失败的女生问的。她现在在大学里找到了男朋友，终于放下过往，好奇地问：“我想问问肖白是不是不喜欢女生啊？我记得当时我们的校花也向他告白过啊！他通通不为所动。”

肖白没加群，而群里却一下子炸开了锅。

好多女生争相回应：“很可能是真的呢。肖白打击过多少人的男女爱情观啊。”

终于有看不下的人回应：“拜托，就你们那些从偶像剧里学来的爱情观，肖白打击得没错啊！”

说话的人曾是肖白的好友，也是曾被徐苏推了撞到桌角的男生。

他知道肖白的故事，在所有人还都沉浸在青春期的幻想的时候，只有肖白一直很清醒。

肖白的爸爸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富二代，当年用鲜花加情话的糖衣炮弹攻陷了年轻貌美的肖白妈妈。那年代钻石可是稀罕物，肖白妈妈戴着的钻石熠熠生辉。父母恩爱，家境优越，肖白曾经是很幸福的。

可是爸爸没有爷爷那样的经营头脑，坐山吃空，在一次酒后飚车撞了人，赔得倾家荡产，自己也因车祸半身不遂。人到中年的妈妈第一次出来工作，备受社会的刁难。家里很快便只有争吵。后来，风韵犹存的妈妈二婚离开。爸爸对妈妈留下的肖白非打即骂。

而对于肖白来说，在最艰难的境地也能相濡以沫初心不改的才是爱。那些年少时的怦然心动，那些一见钟情的出色皮囊，那些自私的占有，那些得不到就穷追不舍，那些受岁月侵蚀而逐渐寡淡的都不是爱。

5

有空常联系

大学四年过得很快，毕业典礼结束后，宿管阿姨就已经开始催徐苏快点搬出宿舍。宿舍资源紧张，学校打算趁暑期改造一下，迎接下一批新生。

徐苏跟着大学好友一起跑招聘市场和四处看房子。工作好不容易定下来，在高大上的市中心写字楼，但薪水不高，徐苏只能租在五环外。那这样的话天天来回要坐四五个小时的公交车，简直苦不堪言。

男朋友让徐苏住到自己的房子里，离工作的地方会近点。这几年房地产增值得厉害，他家那一套房就值四五百万。

可徐苏拒绝了，四年的感情不但没有加深，反而时常让她想起肖白说过的话：“你搞清楚，感动和喜欢是不同的。”她也提过分手，只不过男朋友不同意，极力恳求她：“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改就行了啊。”

徐苏住得远，每天六点便需要起床赶车。

有人在车上吃炸酱面，人太多，公交车上的气味本就浑浊不堪，徐苏闻到油腻腻的面味，一下子觉得想吐。而她也真的吐了。拥挤的公交车一下子给她留出一片不小的空间，乘客都嫌恶地看着她，担心她吐到自己身上。

有人主动扶着徐苏下车，她扶好树站定，虚弱地说：“谢谢。”低头看到那人扶着自己的手上沾着自己的呕吐物，而对方却没有松手。

她的视线上移，忽然惊叫了一声，竟然是肖白。很久不见，他在南方晒得有点黑，却比以前显得更加健康英俊。

“你毕业了到北方找工作吗？”

他点点头，说：“把你脏了的衣服脱下来吧，看你怪不自在的。”

徐苏脱下外套便觉得冷，这时肖白已经脱了自己的外套罩在她的身上。他的外套质感很好，可他里面却穿着一件旧衬衫，可见外套是刚毕业手头窘迫的他唯一装点门面的东西，平日里一定很爱惜，可现在却连眼睛也不眨就借给她了。

“有空常联系啊。”

两人交换了号码，却只联系了一次，那一次是男朋友陪着徐苏去还肖白的外套。

6

今天你要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