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2)
宁卿微笑,有泪滑落面颊,滴入空气里,被蒸发掉。除她自己,无人可见。
“姐,你不她是一直想考北大吗?”宁染摘下了耳麦问。
顾鸳也问,“嗯,良卿,你也跟我说过,你希望你的名字出现在北望石碑上的。”
“是这么说过,可你们听这个名字……”宁卿笑得暖色如春,“复旦,多好听啊,是吧,小鸳儿?”
宁染皱眉,“善变。”
顾鸳笑着点头,“深有同感。”
“鬼跟你有同感!”宁染不改嫌弃。
宁卿轻拍了胞弟一下,转而对着顾鸳开玩笑,“小鸳儿,你不是我这个阵营的吗?什么时候投敌叛国了?”
“没有没有,”顾鸳立马甩了手机蹿上前抱着宁卿的手臂,狗腿的蹭着,“我永远支持良卿的,我刚就是见敌军阵仗太小,怕您失了攻打的乐趣,这才故意给他点自信,纯粹逗他玩呢。”
“顾鸳!我心如钢铁,无坚可摧。”宁染实在看不惯了,“你善变!”
“哪有!”顾鸳蹭着宁卿胳膊,笑眯眯瞅他一眼,以一种唱黄梅戏的语调哼道,“从前咿呀有个人,他地这个心思太单纯,善变是女生的天性咩,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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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课期间的一次早读。
在教室里见到那捧书静坐的温冷少年的时候,沈飞很惊讶,“周佩,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周佩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没睡好,就先来了。”
陈绪林跟在沈飞身后进来,打量了周佩一眼,关怀道,“老班说你身体不好,请了假去修养,现在都好利索了?你其实没必要赶早自习的吧?”
“不回来就算了,既然来了,总要做出个样子的。”周佩露出了自己看的书,不是杂书,而是最近老班发下来的高考复习资料。
陈绪林一副见了鬼的吃惊模样,戳了戳沈飞肩膀,“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沈飞拍开他的手,简直无语。
“你就不奇怪?周佩他竟然在看复习资料!是复习资料!!”陈绪林反复强调,却换来沈飞的一句,“你也太大惊小怪了,都要高三了,看这个才正常吧。”
“都没好全还来补课,也太拼了吧!”陈绪林咂舌,拦下了才往座位上坐下的沈飞,“快把位置腾出来,我要跟周佩坐,沾沾这股勤奋劲。”
“上礼拜才换的位子,鬼跟你腾,坐一边去,跟你坐一起,周佩得被你这张嘴烦死!”沈飞横他一眼,隔着他把课桌上堆着的一摞书和复习资料往外挪了挪,抽出特尖班专有的英文订刊翻到新的一页来准备朗读背诵。
陈绪林还没说什么,却见周佩翻书页的动作不停,附带着还点了点头。
沈飞哈哈一笑,反推开了陈绪林,拿着资料坐在了周佩身边。
陈绪林自讨没趣,也就撇着嘴回了自己座位。早读书声渐盛。
补课是不存在其他任何带有娱乐性质科目的,而且课都是连着一起上的,比如今天,上午两节数学两节英语,下午就肯定是三节课的英语,晚自习再来两节课加延长不定时的理化生。
所以今天下午的英语自习,沈飞很快就做完了两张英语试卷,还有半张的理综综合卷,离放学还有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就跟老师打了招呼,先走了。
“他怎么了?”周佩问。
“他?”陈绪林看了眼沈飞急匆匆的背影,笑了,刻意放低的声音十分猥琐,“他妹病了,突发肠胃炎,他现在是回寝室提汤然后再去医院看她妹妹,说要是晚了,汤就失了药性了,说的文绉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看女朋友呢。”
“是表妹吧,沈飞自己不是都说了吗。”身后凑出一个男生的声音,显然也是八卦爱好者。
“说过算什么,反正我只见过他表妹一回,你就不好奇,又不是亲兄妹,一生病就紧张的跟什么样的。”陈绪林很不以为然。
“好奇,沈飞这位表妹,从来只听其名不见其人呐,是在文学社的对吧,诶诶,你见过没有,她长得怎么样?应该很漂亮吧,毕竟你看沈飞,说说看,比起上回来跟沈飞告白的校花怎么样?”
“不好看。”陈绪林很肯定,“虽然记不清楚长什么样子了,但肯定不属于漂亮的那种。”
“啊?不会吧。”男生大失所望。
周佩静静听着,眉头轻皱,眸色渐深。注目以待。
沈飞到底还是赶来上晚自习了。跟后桌打赌输掉的陈绪林很不痛快,他还以为,沈飞会继续留在医院照顾他表妹的。
“你妹病了,严重吗?”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他问沈飞。
沈飞没多想,只是感叹,“这已经第二次了,医生说下次再发作,只能是手术把阑尾摘掉了,现在得在医院待个几天才能回来了。”
“她不听管吧。”周佩眸色淡然,表情是很自然的漫不经心。
“听。”沈飞苦笑,“这才难办啊,明明乖的很,一转身就跳脱了,我问她一个人在医院怕不怕,需不需要我陪,她啊,笑着看了我一下,那眼神,嫌弃死我了。”
周佩没再问,嘴角微勾,以一种精心计算好的步距优雅踱出教室,走出学校,打车。
医院里,顾鸳难得睡一个好午觉,可是睡醒了要再睡,就难了。
手机没带过来,书也没一本,她愣愣望着雪白的墙顶,发呆。
慢慢地,白变成了绿,变成了蓝,变成了紫,变成了碧蓝湖泊青草地,紫衫飘飘亭亭少女,一步一步走进水里的样子。那种决然。
她怔怔伸出手想拉住那个少女,可抓空了。
她把头一歪,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她睡了,睡得很不安稳,浑身冰凉,肌骨遍布浮游生物扎根皮肤的恐慌与恶心。
周佩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病床上少女在不断的梦呓,头发被冷汗浸湿了黏连于脸颊,他取了床底下的脸盆与毛巾,去到医院厕所,皱着眉头将毛巾洗好,再打了小半盆水,回到病房。
他第一次进这种住了十多个人的普通病房,他无法想象,在医院这种到处是病菌的地方,这么多人在同一个房间,如果有一个未被检查出的病毒携带者,那传染可能性的概率。
他弯腰用毛巾给顾鸳擦拭着脸,因为靠得足够近,他可以闻到他想念了许久的草木香气,这足以让他忽视这个房间里其他一切不和谐的味道。
他把她的头发拨到一边,仔细的擦拭着,然后,他的手指不自觉就摸上了少女眼角的灰色疤痕处,流连忘返。他就这么直直望着少女紧闭的眼睛,一动不动,镜片后的眸色愈渐深沉。
直至心动,直至身动。
“不要!”
突起的惊喊,令少年倾俯的身子一顿。再顿。距少女眼角的疤痕只相隔半寸。一忍。再忍。少女的眼睛轻合,睫毛微颤,好似随时都会醒的样子,显然是梦中不安。可她的面目实在平静。
她说过。她浅眠。
忽地,少女左眼眼角滴落一拂泪,浅浅沿过微翘的眼角,没入鬓发。这一幕令周佩的眼眸一动,触及记忆,才了然这似曾相识的恍然。
目光在少女眼睫弯起的弧度上胶着一瞬,随即发狠似的咬了自己嘴唇一口,攥着毛巾猛的坐回了凳子上,厮磨唇齿间的铁锈血腥气,胸腔里满是密密麻麻的痛意与快感。
他望了眼四周的人,见有人看过来也不甚在意,只淡漠笑着,望不见嘴唇内里的猩红一片。
说起来,他们初见,并非顾鸳认为的那一次于青鹭食堂的误会,也非那一次晚间的碰撞,而是更早之前,一个夏风撩人的阴天午后。
微雨,他初到青鹭县,因思绪微乱去了青江公园。
拨过乱草丛生的荒芜小径,一眼能见远处连天的青江湖水肃穆环山而流,可什么都无法抑制闯入者的目光在第一时间留滞于近前。
就在那处瘦石突起的山崖之上,立着个穿青鹭校服的少女,身形消瘦,她的侧脸偏仰,闭着眼露出半边唇角的浅笑。
他的潜意识使他停了脚,静静望着少女伸手,抬起不大的幅度,像是试探的任雨滴落在她的掌心,然后感受底下是层层高垒的烈士墓碑。
似禅似佛似讽似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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