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背井离乡（2/2）

“爸，你回去替我还给他，我不想要他的东西。”

李成材接过盒子望着女儿会心地笑了。

火车缓缓地开了，李成材和天意对视着挥着手，两个人眼里不禁泛起了泪花。女儿想着父亲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地养大他，刚四十多就满头的白发，而自己又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么远，心里很是难过；父亲想着女儿终于大了，有出息了，从没出过远门的她一个人去千里之外上学，万一遇上坏人了怎么办？万一生病了怎么办？万一......他想了很多个万一，越想就越舍不得，可是孩子大了终归有自己的路要走，舍不得也得舍。他背对着远去的火车，一步三回头，直到再也看不到了，这才和田向东往出站口走去。

出了站田向东对李成材说：

“李老师，我也回骆驼集，咱们一起回吧。”

李成材没推辞：

“好嘞，今天多亏了你了，小田，谢谢啦。”

“不用谢，李老师，能给你们帮忙是我的荣幸。”

李成才这时从裤兜里掏出长方形的小盒子，递给他说：

“小田你太客气了，这个是天意托我还你的。你看你都给我们帮了那么大的忙了，怎好意思再要你的东西。心意我们领了，东西还是要还给你。”

田向东则说：

“李老师，这是我祝贺天意的，都已经送给她了，我不会收回的。”

李成材没和他废话，直接硬塞回他的手里，他迫于无奈只好收下了。但是他不会就这样放弃的，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在骆驼集干出成绩来，一定要和天意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第一次坐火车的天意很兴奋，也对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很憧憬。到站下车后，一出火车站，天意就看到了学校打出的欢迎新生的条幅，还有接待新生的老师与学长，很顺利地就上了去学校202路公交车。一路上，天意好奇地看着车窗外的每个地方，这里高楼林立，车如流水，到处一片热闹非凡，比从前上高中的县城都繁华了不知多少倍，天意心里止不住地兴奋了，心想要赶快写信告诉爸爸和马仁杰他们。

过了湘江大桥，往南转了两个弯，顺着湘江的河道走了几百米远，天意看见车窗外有一根雄伟的柱子上刻着“湖南师范大学”六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忍不住念出来声。进了学校大门，又有专人带着他们这些新生报名安排好宿舍，并告诉他们教室食堂的具体位置。天意到宿舍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五六个姑娘了，大家都在铺床，整理行李，天意拖着两个大编织袋侧着身子往里挪着。只有上铺了，虽然上下麻烦了点，但是不容易被打扰，也好，于是便开始默默地整理自己的行李。

第一个晚上不用去教室自习，八个女生都呆在宿舍里，有几个性格开朗的女生已经聊开了。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首先来个自我介绍吧。我叫颜佳佳，来自北京。”

这个高个的女孩，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穿着一身的名牌，烫着一头的卷发，还化着淡妆，打扮得成熟性感，不像学生倒像老师，由于父母都是处级干部，优越的家境使她从小就自信开朗但也免不了有些骨子里的傲慢。

“大家好，我叫胡海燕，我来自江苏无锡。”

这是个娇小恬静的女孩，说话的声音很柔和。

“鹅黑（我是）简安娜，来继（自）广州。”

这个普通话不标准的女孩长得娇小玲珑，五官机具亲和力，看上去很有爱心。

“我叫蒋婕，我来自衡阳。”

“我是苏晓彤，株洲的。”

“我叫沈青，湘潭的。”

大家一个一个地做着自我介绍，她们几乎都来自大城市，几乎每一个人自我介绍完，大家都鼓了一次掌。

整个宿舍就只有天意是来自偏远的农村，那些姑娘们个个都很时尚靓丽，而且言谈举止都透着自信，让天意顿时心虚了起来。她捋了捋自己因为赶了两天路而乱蓬蓬的头发，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一件简单缝制的小碎花衬衣和一条深色的涤纶长裤，脚上是自己做的布鞋，这穿着打扮明显与大家格格不入，还有自己夹杂着一口秦腔的普通话。这一切在此时此刻，让她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自卑感，这种自卑感和刚来的新鲜感以及兴奋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手足无措忐忑不安，不知该不该开口，更不知从何说起，她于是缩在宿舍的角落里想着最好大家干脆把她遗忘算了。

这时，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传来：

“同学们好，我叫叶知秋，是土生土长的长沙妹子，以后我们大家生活学习都在一起，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请大家尽管开口。”

这个女孩说完走到天意身边紧握住她的双手，微笑地看着她，眼神坚定地鼓励着她说：

“我们都介绍完自己了，该你了，同学。你的皮肤真白！”

天意看着那个温柔的笑脸和她真诚的赞美，心情顿时开朗了，她抬起头，鼓着勇气看着大家说：

“各位同学好，我叫李天意，来自陕西宝鸡一个叫骆驼集的小村庄，我的家乡很穷很落后，没有你们大家的好，但是我很爱我的家乡，也欢迎你们有空去那里玩。”

掌声响了起来，天意的心也平复了下来，给那位叶知秋同学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笑脸。夜里躺下后，天意默默地给自己加油鼓劲儿：

“我们都是一样的大学生，只要成绩好就是最出色的。”

那时的天意不知道，那个在她前面介绍自己的女孩，成了她生命里最真挚的朋友，她们从那时起就像两株露天的玫瑰，没有篱笆与温室的保护，一起经历风霜雨雪，相互扶持着坚强地走过了一段美丽的岁月。

叶知秋，十九岁，比天意大一岁，是师大中文系唯一一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学生。大约一米六三的个子，白皮肤，偏瘦，总是梳着马尾穿着牛仔裤，甜甜的笑脸透着一股书卷气。从小她就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由于体质较弱，她从来没有被收养孩子的家庭选中过，随着在福利院里一天天地长大，她渐渐明白了她的人生只能靠自己，所以她成了福利院里最乖的孩子，成绩最好不说，稍大点的时候就会帮着福利院的妈妈们照看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所以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都对这个孩子特别关照，能考上大学也是福利院引以为荣的一件事。

大一的新生要先进行一个月的军训，这是中国所有高校的光荣传统。高强度的训练和南方九月闷热的天气，让那些娇生惯养的城里孩子们叫苦连天，一到休息时间就瘫倒一片。女生里面只有天意和叶知秋没有表现出丝毫女孩子的娇气，别的女生一到休息时间就去买冷饮、搽防晒霜，只有她俩静静地坐在那里喝着食堂打来的开水，不知不觉中，两个有着苦难经历性格又很相似的女孩子渐渐熟络起来了。

下课后，两人一起去宿舍的路上聊了起来，天意说：

“叶知秋，一叶知秋，你的名字挺诗意的。”

知秋则回她：

“你的名字也很有特点啊，让人听一次就记住了。”

回想起名字的来历，天意有些伤感地说：

“是我妈妈临终时取的，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我一出生她就过世了。”

不知怎的，虽然不愿轻易提起自己的伤心事，但是天意还是在这个只相识了几天的女孩面前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世，但是接下来的谈话更让她有种遇见了知音的感觉。

“其实你比我要好，你至少还知道你妈妈是谁。而我…我的名字是因为福利院的妈妈捡我的时候，正好是秋天树上的叶子都在往下掉，而又不知道我们这些弃儿具体姓什么，所以索性以当时的情景命名。”

说起自己可怜的身世，叶知秋的描述是那样的平淡，就像说的是别人的身世，这个有着不平凡遭遇的女孩，从小经历了太多，也看尽了世间冷暖，表现出和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与稳重，是个性格冷静处事从容又很有主见的女孩。两个同病相怜的女孩在那一刻都觉得对方比自己可怜，相视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拥抱在一起。从那以后，惺惺相惜的两个女孩一起训练一起洗澡一起吃饭，几乎形影不离，成了彼此最亲密的伙伴。这两个女孩的相遇是平凡的，而两人此后经历很多的不平凡，感动了所有听过她俩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