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一副皮囊（2/2）

其一，短命。要知道鬼即便经炼狱业火，到得天界，依然只有八十年寿命，并不能像其他神仙般长生不老，掐指算来，她来天界已有两月有余，当属人间七十，本已油尽灯枯之年，全仗半身仙骨维系。

其二，画皮。其外表，不过一皮囊而已，一旦她那半身仙力耗竭，便须日日描画，否则便会从仙模仙样慢慢褪化成鬼模鬼样，如今她受了这至寒，仙力已将耗尽。

其三，补元。鬼不管是在仙界、人界，都须日日补充精气，以补其元灵损耗，而且精元须以血为引，导入体内。若不如此，元气耗尽，便只能夭折在黄天碧落了，且永世不得超生，从此在这世间彻底消踪灭迹。”

墨竹听完这话，已自破内关穴，以血为引，与水苏间架起了一座血气之桥。血气缭绕，红色似雾。

“真是孽缘呐，还不停手？！”司命星君见墨竹的血液在那元气中由丝丝细缕渐渐变得愈来愈浓重，殷红如凄静的蔷薇，又像蜿蜒的红蛇，缓缓滑向死神的舌尖。

说时迟、那时快，司命用索魂掌，切断了墨竹与水苏之间的血气相连。墨竹急血回心，免不得血从口溢出，那模样的确已伤及筋脉。“你明明知道她尚带魔魄，嗜血无厌，你却不知收敛，任她吸食，若没有我刚才那掌，你的魂魄怕都已被夺去！”

“我的魂魄早已被她夺去了，”墨竹声嘶力竭，全然不顾司命所指的魂魄实乃命托之体，而他所说的魂魄确是那情丝所系，“左右我是神，寿命自可千秋万载，就算折寿，又有何妨。可水苏，她历经千辛万苦，在这仙界，却不过数十日而已。如果世间再无水苏，怕是我的魂魄也要流离失所。”

“你也知与她天差地别，却为何这般执迷不悟？！”司命道：“难道，就为了这副皮囊么？如今这副倾国倾城的皮囊，怕很快便粗鄙不堪了！”

“怎样的皮囊，都是我看中的女子，变不了，撇不下，只要她还有一日光景，我就陪她一日，我为她画皮，为她续元，为了她，我什么都肯做。”墨竹抚摸着水苏苍白的脸庞，一滴泪滴到她光洁如玉的面孔上。

“你是不要命了么？”司律开始吼叫墨竹，“司命青命都说过了，她救不得，怕是还没救好她，你的魂魄便被她的魔魄吞了。”司律怕墨竹听不懂司命话似的，又跟他解释一遍。然而墨竹终是要与天争上一争。

“姑姑说过，做了错事，就要喂魔神，”墨竹想起人间枯叶说的话，“如若水苏便是那魔神，我心甘情愿。”

“你何错之有，错的是我。”椒图道，“我急功近利，害她至此，要喂魔神，也当是我。”

“我，不愿意。”水苏虚弱地睁开泪眼，看着朦胧烛色中的墨竹、椒图，说时，泪一滴一滴绵延到耳际，湿了枕巾，“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这一生，上一世，都活得好累，就让我这么死去了，多好，便可以从此，无忧无虑了。只是，可惜，上天这般吝啬，总是时间这么短，短到让我来不及跟任何人证明，我即便是鬼，也是善鬼，即便是魔，也非恶魔。我终归，要人见人怕，仙见仙惩，妖见妖嫌…..”

“傻瓜，我宁愿你做孽障未除的妖魔，也不愿你做这般痛苦的半仙善鬼。”墨竹心疼，却不道体内急力攻心，又吐出血来，然后感到筋骨断裂又重生的钻心之痛。

而水苏，因为体内魔魄吸了墨竹大半仙力，渐渐膨胀，气满而破，直将那剩下的几缕鬼魂和那已消失殆尽的仙骨，都淹没在了巨大的黑雾之中，连眼睛，都乌黑若魔灵，有一瞬间，只剩了黑瞳，却只一瞬后，又被她用魔力掩饰成了原来正常的状态。

在座诸位修为甚高的上神，谁都没有料到，只在那顷刻之间，椒图宫已从天界蒸发殆尽，水苏的魔魄，用一日，吸尽了椒图宫的寒冰之气，又于那墨竹输她气血的一刻，吸足了仙界精元之气。

她，保住了皮囊，却失去了她最想向人证明的，善意。是的，她从踏上天梯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来者非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