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1)(1/2)
说话的人穿着黑色马褂,头戴瓜皮帽,手撑着一根拐杖,老式的作风和穿着,模样清瘦,盈盈地冲着她笑。
野玫瑰回头打量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日在豫园灯会遇到的老先生。
说也奇怪,这百乐门本来就是让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可里面坐着的这些人,却面色凝重,仿佛在商议什么严肃的事情。
野玫瑰见是熟人,走到他的面前,捂着嘴偷笑,也不顾别人的打量,“老先生,原来是您啊。”
谭大班啐她一口,“什么老先生,没规矩,这是梅二爷,玫瑰,不得放肆。”
野玫瑰的手僵住了,没想到那位老先生竟然是梅二爷!
她这回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早听过梅二爷的名,上海滩的徽商,混得名声响当,虽说因政府和洋人的打压,徽商几十年来已没落得今不如昔,但梅二爷在上海滩的产业倒是做得风生水起。梅二爷早年跟风,开着纺织厂,后来又卖茶叶赚过大钱,曾被称为“茶叶大王”,这几年产业又渐次铺开,典当行、报社、地产均有所涉及。尤其是淞沪和欧战爆发之后,他本来设立在租界的那几家工厂得到了来自香港和政府的大量注资,如今更是身家大涨。传言他黑白两道通吃,甚至说是百乐门背后未露脸面的隐形投资人之一。
梅二爷到底是个大人物,并不介意野玫瑰这“老先生”的称号,他依旧神态岿然,还是乐呵地笑,抬眉问谭大班道,“怎么,你们认识?”
谭大班解释道,“她是‘野玫瑰’,是我手下的舞女,她年纪轻,不懂得说话的分寸,叫梅二爷见笑了。”
说罢,谭大班便要野玫瑰出去继续做事。
野玫瑰识趣,转身欲走,不料,却被梅二爷拉住了手。她始料未及。
“谭大班早跟我说过百乐门有位野玫瑰,今日一见,果然人比玫瑰热烈灿烂,”梅二爷呵呵笑开,继续又问道,“不过我倒是不知道,这朵玫瑰,是哪儿的人啊?”
梅二爷这话不知道是问谁的,可他的目光却分明看的是野玫瑰。
野玫瑰望着梅二爷,“回二爷,我是皖南人。”
怕梅二爷不知道小地方在哪里,她只敢这么笼统地回答。
梅二爷点头,“跟我一样,安徽人,我是安庆的。”
“哦,黄梅戏的故乡,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黄梅戏发迹的地方。”
梅二爷抬头,“呦,知道得还不少。”
“那是。”
她的渊博如今可是得意的资本。
梅二爷挑眉,“丫头,要不来唱两句?”
说来奇怪,来百乐门那么久,她还是一首时下的流行歌都不记得,可对黄梅戏却如数家珍,怎么也忘不掉。小时候唱戏的戏班子是流动的,每年也会去梅花甸唱一两场戏,小镇条件不够,就只搭个简陋的戏台子,那时候玩乐有限,野玫瑰好奇心重,常悄悄溜到里面去看,回家甚至还会穿上父亲的长衫,飘飘欲仙地模仿两句。
想起往事,野玫瑰便低眉笑起,嘴唇微启,还真要张口唱两句,跃跃欲试了。
可野玫瑰终究不是不识趣的女人,她眯起眼,环顾一圈,闭上了嘴,站起身,淡淡一笑,“二爷还是别取笑玫瑰了,下次有机会玫瑰请二爷去看黄梅戏。”
梅二爷哈哈笑,一拍手,“下次,那是哪一次?什么时候?给我个确切的信儿,我好叫人安排。”
野玫瑰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下次”不过是出于礼节随口一说,并不是做得数的,没想到梅二爷却当真了。
旁人已经僵硬地咳嗽起来了,提示野玫瑰和梅二爷这里面的人还在谈论正事。
梅二爷从长衫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摆摆手,把头靠在真皮沙发上,一脸疲惫,“今天的事情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没谈妥的都明天再谈吧。”
梅二爷一句话,其他人微楞,随后便都退了出去。转眼只剩下了野玫瑰和谭大班,茶几上的瓜果酒水丝毫未动。
谭大班提起茶壶,就要为梅二爷倒茶。
茶递上来,梅二爷却把手覆在了谭大班的手背上,“谭大班,你也早去休息吧。”说完,又面朝野玫瑰,“丫头,你留下。”
谭大班起身临走的时候,拍了拍野玫瑰的肩膀,神情复杂。野玫瑰皱起了眉头。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野玫瑰站在原地没动。
梅二爷拍拍自己旁边的真皮沙发空位,“来,丫头,坐这里。”
刚才里面满是人的时候,野玫瑰还能从容地应着,这回只剩下两个人,野玫瑰却犹豫了。
梅二爷笑,昏暗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笑容里明显透露着想要亲近的意味,“怎么,丫头还怕我是吃人的大老虎不成?”
“怎么会,梅二爷怎么会是老虎呢?就算是,那也是虎虎生威,”野玫瑰笑笑,坐下了,却是在沙发上离梅二爷老远的位置上。
她想起秋海棠和自己说的话——“男人哪,他越是要亲近你,你就越是要表现得矜持一些,欲拒还迎最好。”
世人已经足够将舞女看轻了,她自己更不能看轻自己。更何况,她如今对梅二爷并无所图,没必要谄媚地曲意逢迎。
野玫瑰觉得身后有东西硌到了腰,右手往后一伸,余光下瞥,是一个锦绣的小铁片盒子,差不多香烟盒大小,上面雕着红蓝相间的花,挺好看。玫瑰右手轻轻一拢,将盒子放进了袖口。
野玫瑰回过神,皱着眉头问,“二爷的事情真谈完了?”
梅二爷摇摇头,神色一凛,“谈不完,以后再谈,慢慢谈。”
野玫瑰点头。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
气氛一时僵硬,两人都不知道再说什么。
梅二爷主动地坐过来,但没有太过亲密,而是在两人之间依旧留了一个人的空位。
野玫瑰这下没有动。
梅二爷笑笑,枯瘦的一双手伸过来,想要搭在野玫瑰的手背上,她却触电一般,把手收了回去。
“还是害怕我?”梅二爷问。
野玫瑰摇摇头。
梅二爷倒也不恼,笑呵呵地把手收了回来,“丫头,他乡遇知己,相逢即是有缘,这样吧,我请你吃顿饭,不知愿意赏脸不?”
“梅二爷是何等人物,我这时候若再不答应,岂不是显得太过不识抬举?”
“那就定了,到时候我派司机来接你,”梅二爷站起来,“天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祝丫头今夜好梦。”
野玫瑰收紧了袖口,也站起身来,一直送梅二爷到了门口,又目送了许久才转身回来。
秋海棠将好撞见了野玫瑰,她凑上来,盯着野玫瑰的脸左看右看,意味深长,“呦呵,这回我可是看清了,人家可是梅二爷……”
“梅二爷又怎样?上海滩的二爷多了去了,”野玫瑰笑笑,随即放开袖口,铁盒滑到了手心,她展开手掌,又打开盒子,原来零零散散地放着十几个小红丸。
野玫瑰捏起其中一粒,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闻了闻,问道,“海棠姐,这是什么?糖豆吗?”
秋海棠看了一眼,笑容凝固,“是鸦片。”
“你怎么知道是鸦片?”野玫瑰皱起眉头,“莫非你也……”
如今上海滩抽大烟的人太多了。
“不是我,是你姑妈最近也开始吸了,”秋海棠叹了一口气,“这鸦片你哪里来的?”
“刚才捡到的,不知道是谁的。”
当晚,野玫瑰把铁盒子丢在了抽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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