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季太太（1/2）

罗北呢，像一湾春水，温润而富有生命力。他很少发脾气，心里蕴藏着不同于少年的平和和宽容。

可此刻罗北靠在椅背上紧紧地捏着笔，牙齿咬着下嘴唇，来来回回摩挲，罗北生气了。罗北生气时下嘴唇便不得安生，许久前我见他为养父生过一次气，他也是这样的神情。

但我的伤心也是无从隐瞒的。我回身从书包里扯出那本不太厚的牛皮本轻轻放到他桌上，“对不起，顾罗北。”说完便拿着手机跑上天台。

耳机里正好切到《最长的电影》，“你说你会哭，不是因为在乎。”越听越想哭，于是就真的止不住地流泪。顶楼的天台本身应该是个浪漫的地方，但却成了我和罗北的伤心处，吵架是在这儿，吵架后疗伤也在这儿。隔壁班的小情侣正在角落分享美食，听到我的哭声一齐朝我看来，我耳机也不摘地喊过去，“看什么啊！信不信把你们告诉老师！”

他们两个看我这幅满脸泪痕的可怕模样，收起塑料餐盒便拉着手跑下楼去，留我一人孤零零地吹风。

一阵清脆悦耳的短信铃声让我睁开了朦胧泪眼，“记得你叫我忘了吧，记得你叫我忘了吧啊。”周杰伦特有的嗓音还在我耳边渲染悲伤的气氛，但看着短信又把我拉回了现实。

“小喜鹊，你好，我是干妈。周末想单独找你吃个饭，聊聊可以吗？”季太太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读着短信，耳机里唱的歌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飞速转着，“找我干嘛？聊聊？有什么可聊的啊？她不会…知道季明泉亲了我的事吧！还是…季清泓当年找小姐的事…我的天…”我一身冷汗。

正了正身子靠在了空调箱上，我开始回消息，“好的阿姨，我会提前请假的。”

周末，我打着出去开药调理生理期的名义成功请假，季太太早就在那辆熟悉的轿车里等我了。对于穿着，我并不想穿她和她儿子给我买的衣服。因为我预感到“来者不善”，一定不能丢了底气，穿他们给我买的衣服见她，便已经是弱了三分。

季太太今天一定换了种香水，闻起来十分亲切，攻击性很弱。我一上车她就亲昵地把我的书包接过，替我扣了安全带，似乎我们很熟识。她边开车边操着蹩脚的上海话问，“小喜鹊，今天想吃什么呀？”

“哦，都可以。”我不自然地坐在座位上摆弄手机，余光能看到她时常偏过头来看我。

在一个等红灯的路口，她终于彻底地转过来看着我说，“小喜鹊，不要玩手机了呀，对眼睛不好的。”

我心想，“呵，真把自己当我妈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我不知道，无非就是怀疑我和季明泉谈恋爱了呗。”

我装作没听到，继续摆弄。她看着我无视她的样子，抹得白嫩发光的脸慢慢变黑。绿灯亮了，后面的司机按起了喇叭，把她的魂叫了回来，她咽了口水踩下了油门。

她见我还是手机不离手，便开始了第二轮命令。她冲我喊道，“罗柔，你把手机放下，眼睛不要了是伐！”她分心看我，一个不留神便与巨型货运卡车擦肩而过，她的紧急刹车让我重重地弹在了座椅后背上。

卡车司机探头下来叫骂，“臭娘们，不要命啦！”

她也摇下车窗，“你骂谁呢你！”

我心想，“哼，让你管我，出事了吧。”

“我骂你！”卡车司机气得脸红脖子粗，显然也是刚受完惊吓，“你他妈不好好开车，到大马路上玩漂移？”

“哎，你要不要脸的啊！我是故意的吗？大男人这样子和女人对骂！要不要脸的啦。”季太太开门下车，站在卡车底下指着司机回敬。

我心想大城市的女人竟也如此狂野。没多久便围了一圈路人，有人看笑话，有人劝阻着争吵。卡车司机拉开车门也跳了下来，在车上时还不觉得他有多高大，这一站在眼前了，反而觉得气势压人。

近一米八七的身高，一百八十几的体重，往季太太面前一立，简直就是美女与野兽。他张着裂了牙缝的嘴咆哮，“哼，就你这素质还开这么好的车，偷得吧！还是，哪个野男人给的！”

眼看着他们越吵越凶，我也拉开车门下去。两个人因为路人拦着，双手隔空指着挠着对方，各执一词争吵。我费劲儿地扒开人群，拉住季太太，在她耳边说，“阿姨，别再跟他吵了。没必要啊，您刚才分心了，交警来了咱也理亏。他开大车也挺辛苦的，您就当同情他，给他二百块钱‘精神损失费’，省着他再说出什么下三滥的话，伤的还是您！也耽误咱们吃饭，我都饿了。”我摸摸肚子，绞尽脑汁劝她结束这场战斗，要不然丢人的可不止是她。

再者说，男人与女人的战斗，无论是生理或是心理，女性都是弱势的一方。男人破口说女人被人包养，全天下都来唾弃这个女人。女人骂男人吃软饭，人们也会唾弃这男人，但绝比不上骂被包养的女人般惨烈，有的人还会对这男人搞定了富婆暗暗佩服。季太太与卡车大汉继续争吵下去的结果，要么都被带去了警局，通过天眼查出季太太分心差点酿成交通事故，要么大汉在围观群众中叫嚷季太太是被包养的，惹得一身骚。

季太太看了看我，叹了口气，走到大汉面前。大汉看到季太太径直走上前来竟有些发蒙，乱扬的手也悬在胸前，“你，你干嘛！还想打架的咯！”

季太太的墨绿色裙摆随着高跟鞋的移动悠悠地飘着，她平静地优雅地从普拉达钱包里抽出二百块钱，伸到大汉面前，“今天我带我女儿出来吃饭，可以结束了吗？”

大汉看到她这架势更是愣在原地，他瞪着眼睛上下打量季太太。半天，他鼻子一哼，“打发谁呢！我是争口气！”

“你！”季太太气得说不出话，嘴唇上的口红都有些花了，她看了看我，深吸了口气又从包里抽出三百，“五百，你也挺辛苦的。”

大汉这回笑了，伸出手就要接过来，“这还差不多，这样你还像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