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刘雨欣(2/2)
我摇了摇脑袋,“恩?”发生过的事已经过去,懊悔也无用,我定了定神看着她,“怎么啦?”
“我以前那样对你,你不讨厌我吗?”她脸上因为风的缘故留下了浅浅的泪痕。
“讨厌啊。”我看着她,“我特别讨厌你们这种生来起点就很高的人。所以我在心里给你下了个定义,令人讨厌的败家女。但我发现,其实你也不完全如此,是我自己一直活在自己设定的脚本里去讨厌你。”她茫然地盯着我,我咬了一块牛肉,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但我现在不讨厌你了,你来‘恐怖医院’是为了挣钱吧?”
她点了点头,“恩,姑姑让我去她家生活,但我不想。爸爸很早之前就给我留了一个小房子,如果我不想去姑姑家住,就必须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那你…大概还需要一个人生活多久?”罗北小心翼翼地问。
“我爸大概还要七年才能放出来吧,他是被人陷害的…”雨欣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童正搂着她的肩,“别哭了别哭了,雨欣,我们都知道你的难过和无助,你要相信,同学和老师都会在你身边的啊,还有很多爱你的人呢!天这么冷,再哭脸就要冻花了啊,你可最爱惜自己的皮肤了!”
雨欣停了哭泣,抽噎着说,“那,那些,现在,现在对我来说,根本,就没太大意义了…”皮肤?人的生存需求是第一需求,有饭吃的人才会想着怎么把生活过得更好,处处讲究,流浪的人只想着吃饱。
我突然觉得那些名牌在我的眼前失去了价值,好像在我心里一直在和刘雨欣比较。她穿迪奥,季明泉送了我一条香奈儿的裙子,在她面前穿一穿,我就觉得我比这个富家小姐生活得还要精致。她用纪梵希,我也希望季明泉送我一条巴宝莉。有一天我用着最新款出现在她面前,而她却没有时,那种胜利感和优越感在我心里升腾爆发。但可能其实都只是虚荣心。雨欣被迫“投降”了,一下子我仿佛觉得穿什么吃什么用什么都没太大讲究,只要食可果腹,衣可蔽体就是最简单自然纯粹的生活基础状态。
那一刻,我心里对她的讨厌竟一下子消失了。我拼了命地去抓,也留不下丝毫痕迹。好像我从来未曾认识过她一般。
那天吃到很晚,大家不去提及雨欣父母的事,只是纯粹地逗她开心,邓冬故意做些蠢事逗得大家不顾形象地笑。季明泉倒是对这件事很淡然,他自嘲道,“命运呀,没准哪天我也出去要饭了。”
那些突然蹦出来的想法纠缠着我的脑袋,我回到屋里暖手,罗北看我沉着脸便也跟了进来,“怎么了?”
“没怎么呀。”我笑了笑,“我手冷。”
他扯下手上的手套,拉过我的手套上,手套里还有他手掌的温度。他的手很大了,手套超过我手指的部分随意耷拉着。
“我还是能看得出来你在想什么的。”罗北笑了笑,澄澈的眼睛里漾出一湾水。
我撑着脑袋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他说,“你在怀疑自己。”
“我为什么要怀疑自己?”我笑着看他。
“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
见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思,我便问他,“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看人这么不准呢?之前因为你,我觉得陆榆很讨厌,雨欣曾经那样也让我觉得她很讨厌。但是,陆榆用转学来捍卫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尊时,当雨欣那些外在的东西全都没有了的时候,我又觉得她似乎也挺好的,我…”
“罗柔。”罗北微微张着嘴,终于打断了我,“你知道你问题出在哪儿吗?”
我看着他,他把玩着一本书,接着说,“你总是太急于下定论,看问题不全面,稍微有点感觉了,就急着下定论。然后就带着自己设置的印象去看那个人做的所有的事。”他用书的一角轻轻敲着下巴,“只会越看越讨厌对方。”
我若有所思,却突然仰着头问他,“你比我大多少岁…怎么像个老儒生一样,什么都懂似的!”
“并不是啊…喏,”他挥了挥手里正把玩的书,艾思齐的《大众哲学》,“没事多看书呗,你找别的小朋友玩去了,我总不能闲着吧。”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又看书!”脸一红,想赶紧岔过去我和季明泉的话题。
他倒也没有深提,只说“这世上人和事都是有矛盾的。对于不同人来说,有好人也有坏人。对于一个人本身来说,他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有让你喜欢的一面,就一定会有让你稍微讨厌的一面。”他皱着眉咬下了一块干裂的唇皮,“重要的是,正因为有了不好的一面,才能让你更鲜明地看出他好的一面,而你总是不自觉地把不好的一面在心里放大,作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
罗北又开始上课了,我不知道他这些感悟都是从哪学来的。但罗北说过,儿时他就被一些人称为傻孩子,不爱说话,不会说话,也不喜欢和同龄小朋友玩。每次大人讲话时他就静静地在边上听,像个小大人似的,能听一下午,不哭不闹。再稍微大一点时,他就学会了失眠,失眠就时常想家里的事,爸妈吵架时失眠尤为严重。
我扭了扭已经发酸的颈椎,“太麻烦了…怎么这么多面呀。那你就说到底怎么办?”我噘着嘴看他。
“有什么复杂的,辩证法知识!”他用书拍了下我的头,“其实,也不必很清晰地去界定人的好坏面,我只求你别再急于下定义,多观察多思考就好了…”罗北无奈地说。
“观察啥?思考啥?”我实在受不了罗北老师课了,不满地敲着桌子。
“听其言,观其行,思其品。”他看着我,“就是品格的意思。”
我还想问个究竟,“怎么区分好坏品格呀?什么…”
季明泉提着两桶没喝完的饮料冲进屋里,打断了我和罗北的对话,“你们兄妹俩,别偷懒,赶紧收拾!”邓冬也跟在门后端了个大烧烤架进来,罗北见状忙上前帮他。
“外面太冷了,拿到屋里洗吧。”邓冬穿着红色围裙,上面沾了油腻和炭灰,今晚他没少忙活。
我和童正带雨欣上楼,好在床够大,三个女生也正好能睡开。我不敢打草惊蛇,悄悄问童正,“还要不要再和她聊聊,安慰安慰她?”
童正说,“先别了吧,她挺累的,大家都早点睡吧,明天就走了,后天就开学了,日子还长呢。”
返校时,天气还有些冷,但已经回暖了不少。上海的路面没有积雪,倒是环卫工人随处可见,天蒙蒙亮就起来清扫城市。我心里生怕雨欣不来上课,托着罗北早早就来到了学校,北晴姨拦都拦不住。
可雨欣竟然比我还早,已经收拾好床铺放好行李了。她的箱子比来的时候少了两三个,床底下显得空旷不少。想到在度假城里已经“同床共枕”过了,我便吸了口气,熟络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嗨!”
她回头看了看我,扯了扯嘴角,面色冷漠,并不作声。
我心里一股寒意。
“这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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