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从军见闻录 引子(2/2)
1942年,我坐陇海线的夜快车从潼关回新安,胡宗南将军有事找我去研究。我坐在下铺,火车还没开时,进来了一位少将,我站起来向他敬礼,敬完礼还没坐下,他就说:“上去。”于是我就把上衣脱掉,挂在上铺,这么一挂,就露出我的配枪来——一把银色的白朗宁,是我去部队临走时父亲送给我的。那位少将一看到我这把手枪便问我:“我看一看行不行?”我把手枪拿出来,退下子弹后交给他。他看了以后很喜欢,说:“我跟你换一把怎么样?”他的手枪也是白朗宁,不过已经生锈了,我就把退出的子弹再装回弹夹,把弹夹也给了他,然后他就把他的手枪放在我的枪套里面。第二天一早火车到了西安,胡宗南将军派熊副官来接我。这位少将也认识熊副官,见了他就恭敬地问:“你来接谁?”熊副官说:“我来接蒋上尉。”这位少将又问:“在哪一车?”熊副官说:“就在你后面。”后来这位少将就走了,我也跟熊副官一起走。等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有人来报告:“外面有一个少将跪在门口不肯走,要求见上尉。”我就赶快出去把他扶起来,他把枪还给我,我跟他说:“这件事没有什么,这把枪任凭谁见了都会喜欢,将军如果喜欢的话,就带回去用好了,没关系。”他说:“那不行,以后见了老太爷怎么说。”
另外一次是我从西安回到潼关时发生的。白天火车很挤,过道上都坐满了人。火车开车后,我看到一个上校自彼处挤过来往前走,没多久又看到他从前方挤回来,第二次经过我的旁边时,我就站起来问他:“上校,你是要找人还是要找位子?”他说:“找位子啊。”我就说:“请坐吧!”他“啪”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很生气地问我:“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上校,刚才你是从我背后过来的,等我看见你时你已经走过去了,我以为你在找人,现在看你又挤回来了,所以我特别问一问。”没想到他又一巴掌打过来,说:“你啰嗦什么!”我站在旁边说:“你请坐。”说完就到厠所里坐在马桶上。后来列车长来查票,车厢里有认识我的人就跟列车长说:“那位上校刚才打了蒋纬国。”列车长就跟那位上校说:“你坐在人家的位子上了。”同时告诉他刚才那个上尉是蒋纬国。
他听了以后,跑到厠所门口跪了下来,并且再三道歉。我赶快把他扶起来。那位上校一定要我原谅他,说他家里还有老娘在,好像我马上就要把他拉出去枪毙似的。我把他扶起来后请他回到座位上,我还是坐厠所里,他坚持要我回到座位,说厕所里臭。从这些事情中我看清楚了我们的军队是怎样的一批人组成的,要带着这么一批人去打仗,还要面对如此精锐的日军,还要打胜仗,实在是不容易。
看了蒋纬国先生的这段“回忆”后,我在震惊之余,浮想联翩:我也有过一段很可以写写的亲身经历,那种经历也并不是尽人皆知的,我为什么不把它写出来呢?
我的经历也具有一定的传奇性:我是一个国民党将军的儿子,没当过国民党的兵,对国民党的军队是不了解的。但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我却糊里糊涂地走进了共产党军队的军营,当了共产党军队里的一名小兵:从军政大学到野战部队,从陆军到空军,从新建的航空学校到刚刚诞生的空军部队,从空军医院到空军疗养院,从连队到机关再到连队,从接触高级将领到基层干部、战士,从接触男兵到女兵,从接触大学生兵到文盲兵,从经历路线基本正确的1949年到“左”的路线开始兴起的1957、1958年,我都有过深切的了解和切身的体会。我在共产党的军队里当过军政大学学员、绝密部门的机要员、叱咤长空的航空员。说起来人家都不会相信:你,一个国民党将军的儿子,共产党能让你干这些?我还亲身经历过军内的几次大运动……对共产党军队的内情,我可以说是相当了解: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军内有哪些内幕?有哪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在一个国民党将军之子的眼里,共产党军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读了蒋纬国先生的“回忆”后,我感到,我的那段生活中似乎也有值得回忆的“珍珠”,“珍珠是不能成为蚌的私产的”,我也应该提起一支老老实实的笔,把我那些年的经历、见闻,不夸大,不缩小,更不隐讳、不歪曲,如实地把它写出来,让世人知道,中国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特殊的年代,一个从路线基本正确到“左”的路线逐渐抬头的年代;中国曾经有过那么一支特殊的军队。
现在我就把我所经历过的、真实的、在共产党军队里的所见所闻,分章、分节地记录如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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