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饮却相思水无源（二）（2/2）

这里有着夜色中地摊上的灯光，而且只来自于吧台的上部的一个灯筒。宽敞的场地，却只摆了几张咖啡桌，木质的吧台前，倒是三面围摆着长凳，一米五左右间宽的木质的吧桌上，像国内卖甜茶的小车，摆满了瓶瓶罐罐，炉台把两排瓶瓶罐罐和店主自己要用的调配用具分隔开，炉灶上真真放着的，竟是两个大铝壶！于幼微甚至想象着，提起壶看，那壶的底部一定写着“中国制造”几个字，明明那式样，就和前几年家里炉子上摆的一模一样嘛。倒是灶台边，那根粗大的没于屋顶的烟筒，让于幼微很放心，不会中煤气。大功率的排风扇也在屋脚努力地工作着，却还是有着很大的木炭味。吧凳上坐着两个人，看来是和小陈认识，很高兴地和他打招呼，看见于幼微，就友好地把中间的位置给他俩腾出来，端着自己面前黑黑的饮料坐到了吧台的两端，那，应是咖啡吧。

店主是一个瘦削的中年人，肤色偏黑，长着和小陈一样的棕色杏眼，他夸张地张开手臂，张开大嘴，喊道：

“欢迎你，欢迎你来这里！”

“啊！”于幼微也很开心，

“您也是华裔？几代？”那人哈哈大笑，

“我是陈巴巴的叔叔，你说呢？我，是谁？”于幼微明白了，看来这位叔叔的汉语差点事，但应该也无伤大雅，沟通起来没有问题。他们两个人就坐，那个叔叔立刻殷勤地问：

“你是专门来喝我的‘kopi joss ’的吧？”于幼微立刻一脸的茫然，小陈乐不可支的替她回答：

“当然叔叔，她来就是来喝你的‘kopi joss ’的，你赶快给她做一杯吧，不然她的哈喇子会把您的吧台淹了的。”那个叔叔立刻情绪高涨，甚至有些手舞足蹈，嘴巴里哼唱着什么，开始冲起咖啡来。于幼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操作，其实真的就是将速溶咖啡粉用开水冲泡，莫非他的咖啡粉里有玄机？当他将冲泡好的咖啡端到自己的面前时，说实在的，于幼微有些失望，真真的就是速溶咖啡而已！她刚想去端起来喝，不想旁边的小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拽了回来，然后就抓着不放，于幼微心里暖暖的，也不着急抽回来，任由他那么抓着，眼睛的余光扫向两端的一个身材魁梧的面目精致之人和另一个同样高大却有个啤酒肚的男人，两人似乎都无意注意自己，都一脸盼望地看着那位叔叔，只见他提起大铝壶，从炉膛里用铁钳夹起一块通红的木炭，直接就丢到了于幼微面前的那杯咖啡里，木炭发出刺啦啦的响声，夹杂着于幼微的大声尖叫，她连着叫了一个长声，好像木炭掉到了自己大腿上一样，她望着那位叔叔，好不容易咽下后半句尖叫，以为那位叔叔会生气，谁知他很享受地举着钳子半眯着眼睛望着于幼微，似乎那不是尖叫，而是一句优美的咏叹调，旁边的两位男士好像也觉得这个尖叫不刺耳，在意料之中，一起怂恿她，

“尝尝，尝一尝。”

“尝尝，尝一尝。”啊，于幼微这才发现，这两个人也都长着一双棕色的眼睛，莫非，他们都是亲戚？她忽然很兴奋，跃跃欲试，看看小陈，他已放开她的手，并示意她端杯，那叔叔更是一脸的期待，恨不得帮她把杯子端起来，于幼微想，如果旁边有人拍下这个场景，一定很好玩，四个大男人，围着一个“半老徐娘”，渴望地盯着她眼前这杯冒着黑烟，还咕嘟地冒着黑黄的泡，飘着黑木炭的黑黢黢的饮料，看她如何喝下去。

于幼微端起杯子，先抿了一小口，比想象中的温度低，她又喝了一大口，咽下去，舌头转动了几圈，醇香厚重，竟没有一丝平日里讨厌的酸口，而且还更有些焦甜，还有些奇怪的回口，那一定是木炭产生的味道，于幼微并不讨厌，相反，她被这种神秘的味道所吸引，又连着喝了好几口，才停了下来，对着关注着自己的脸色的叔叔竖起大拇指：

“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咖啡。”

“噢······”陈叔叔举着火钳舞蹈着原地转了好几个圈，那两个客人也高高举起手臂，竟然高呼的是“万岁”。只有小陈仍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陈叔叔立刻配合地从炉膛里又夹起一块通红的木炭递过来，小陈嘴巴叼着烟凑过去，在木炭上对着火，猛吸了几口，然后悠闲地靠回到椅子背儿上，翘起二郎腿，若有所思地瞅着于幼微。于幼微趁着热度，很享受地喝完了杯中剩下的咖啡，把杯子向陈叔叔的面前一伸喊道：

“叔叔，再给来一杯。”那叔叔笑得像朵菊花，赶紧接了过来，于幼微右手边那个长着啤酒肚的家伙也喊道：

“加，加一杯，也给我。”叔叔依样接了过去。等到那刺啦的响声响起，于幼微端起杯子，趁着那烟还未散，就喝了一口，在嘴里品了品，才咽下去，说：

“叔叔，你是怎么发明的这个泡咖啡的方法啊，太独特了，而且还好喝，哈哈，在我们国家，恐怕人们试都不敢试，更别说喝过了。”陈叔叔笑着直摆手：

“这哪能，是我创出来的样子啊！”小陈在旁边接话说：

“这种咖啡的喝法，在我们这里已经存在了50多年了，我们这的人都这么喝，包括在家里，我们也这么喝，它之所以被叫做‘kopi joss ’，其实是因为‘joss ’是个拟声词，你看，把一块烧的通红的木炭丢进这刚冲好的速溶咖啡里，就会发出这么大的‘呲啦’的声响，就是‘joss ’这个单词的发音，所以，我们就这么给它起名字了，每天早上一杯，啊，不喝就清醒不过来呢。”于幼微边品着咖啡，边搜罗着语句，看着小陈说：

“不仅仅是酸口没了，感觉丢入烧炭后，咖啡因的含量是不是也被消减了？而且，这通红的炭块应该是烧焦了一部分糖分，有了焦糖的香气。”小陈哈哈笑道：

“你是干厨子出身的吧，懂得还不少，味觉不错，是，这是经过科学验证的，这刚冲泡好的咖啡加入烧炭后，咖啡里的一些成份含量，包括咖啡因的含量，会一定程度地减少，是被木炭吸收了一部分，因为炭火本身具有的高温度，吸湿能力强的特点，正好中和了咖啡的酸度，所以，如你所说，酸口没有了，反而会有焦糖的香气，和其它的一些，在别的方式冲泡的咖啡里，喝不出来的味道。”于幼微也不放过调侃他的机会：

“哇，你用词这么专业，莫非是学化学出身的？”小陈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地吐出来，不说话，片刻后，忽然直视于幼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