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八荒隔 白头莫染（三）（2/2）

‘那你就如实讲来吧。’婶婶忍了忍悲痛，夹杂着抽泣慢慢道来：

‘我本是江边一个普通女子，有一个爱自己的丈夫，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本以为就这样虽贫穷却生活得还算舒心地一辈子就过去了，谁知一日在江上随夫君打渔，遇一女子孤身要去江的对面，我夫君以网刚下为由拒绝前往送她，并准备呼唤别的同伴送她前往，她笑而不语，随手给了我的小女一个糖丸，小女自己就去江滩玩耍了，等到我那夫君的同伴来到，送她走的时候，她很高兴地又送我夫君一袋烟叶，送我一条丝带，说是一点小心意，收下就好，我们一看，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人家既然送也不该有嫌弃之意，也就收下了。夫君随口就用自己的烟管吸上了，我也因为丝带很漂亮，直接就系到了脖子上。等到晌午的功夫回到岸边，夫君还未下船，忽叫头痛，就一头栽倒了水里，我疾呼叫人没人应，自己拖他上岸，发现已经没有了呼吸。悲痛的我，赶紧在江滩上寻找小女，发现她也已死去多时。我一时气闷，就要失去意识了，偏那女子又出现，喂我一碗汤药，才将我救下。万念俱灰的我在她的多方劝解下就随她走了。以后，我每日都会感到昏哕，但喝下她的汤药即立刻舒坦万分。等到我弄明白已经离不开她那碗汤药时，已离家万里，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市镇邯郸，她告诉我，她会让我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享尽荣华富贵，我跟她讲，我哪也不去，只跟着她。她笑我傻，说将来我就不会说这种话了。那以后她教了我许多东西，还笑言，我太聪明了，当初真的没看走眼。我那时才想明白，我最后之所以成为孤家寡人，全是拜她所赐。但拉弓已无回头箭，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跟她走下去了。没多久，李瀍就出现在了那里······’

‘不许你这么叫他！’太皇太后声嘶力竭地叫着打断了她，把她下了一大跳，赶紧改口，

‘没多久，没多久，武宗皇帝就到了那里，那女人让我有意无意地就出现在他面前，施展她交给我的那些媚术，没过多久，’她停下来，看了看太皇太后的脸色，见她没有大怒又接着讲，

‘没过多久，武宗皇帝就喜欢上了我，离，离不开我了，后来，后来，你们就知道了，我就跟着武宗皇帝回到了长安，住进了十六宅。’

‘也就是说，那天关键时刻你跑出来，让仇士良放弃李溶，把我的瀍儿领去即位，也是受她指使？’太皇太后忽然发问，她赶紧回答：

‘是，早在几天前，她就说，那一天，她会找人提醒我，让我走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都是她一句一句教的我，就像演戏一样。’

‘这么说，那次事件她早在好几天前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

‘你接着讲！’

‘是，武宗皇帝即位后，对我一如既往，甚至更为体贴，让我感激涕零，我也尽心地照顾他。从那时起，她让我过半月再去见她一次，喂我一次汤药。也就是那时，她忽然给我一把铜壶，就是那把，她告诉我怎么做红豆粥，怎么用这把壶才能保温，而且要年年如一日地保持这种送粥的习惯，如想保持现在这种恩爱，必须格外对武宗皇帝好才行，否则他很快就会忘记我。我就严格地按她说得来。几年来从无间断，圣上也一直对我很好。’她忽然拼命地打自己的脸，并痛苦万分地喊道：

‘我也猜过她的用心，无非是让我在某个时刻杀掉圣上，那时我只需要用自己的命换圣上的命就是了，可我怎么就这么蠢，就这么蠢，亲手害了圣上，如此爱我的人······’墨兰姑姑冲上去，拉开了她的手，她还是拼命挣扎着打自己，墨兰姑姑没有办法，只好找绳子从背后捆住了她。太皇太后仰天长叹，

‘唉，你也是个苦命人，我如何怪你！是苍天要灭我皇室啊！’随后她又逼到婶婶的面前：

‘我问你，你是知道那女人的底细的是吗？快快道来，她为何苦心积虑害我瀍儿，她和之前数年来的下毒事件是否有关联？以她的年龄，也不可能是她全全所为，但她与之前的下毒之人又有什么关系？’太皇太后一句接一句地疾问，使得自己连连咳嗽，墨兰姑姑赶紧上前搀住她，那婶婶悲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多想知道啊！她为什么要害我全家，为什么处心积虑地布此之局，非要置圣上于死地，她的心，得多狠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啊！’太皇太后痛苦地浑身颤抖，她转身向寝室走去，同时向后摆摆手，

‘好好送她回去吧。’墨兰姑姑低声问，

‘要不我先带她去一趟那个贼人所在的山，去端了那贼窝？’太皇太后摇摇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山上早已空了，她早就离开了。在这个王氏的身边，她一定还安插着别的人，你掳王氏过来时，他早已得到风声跑掉了，不用再做这没必要的努力了，去吧，把王氏送回去，时间长了，瀍儿该着急了，他，他没有几天了。’墨兰姑姑含泪点头，再次将婶婶夹在腋下，匆匆离去······墨兰姑姑后来跟我讲，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当时就让王氏带路，去了那座山上，果然如太皇太后所言，早已人去山空，那大门还开着，但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像是被舔过了一样干净，一句话，好像从没有人在那待过。没过几日，武宗皇帝就去了，太皇太后悲痛不已。但她最终没有出现在她最爱的孙儿的葬礼上，因为太伤心了，岁数也大了，她怕自己挺不过去。”小煜儿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在座几人也默默陪着掉眼泪，偏这小姑娘很快就控制住情绪，用冷静的语气接着讲下去：

“我那婶婶最终没有过了自己这道关，她始终认为是自己的错才造成了这不可弥补的结局。武宗皇帝去的当夜，她就自缢身亡，随他去了。如此一来，虽然知道了‘破心疯’的来处，甚至知道了有幕后人的存在，却在婶婶去后，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当今圣上接着即位了，太皇太后因为太过伤心也没有做什么表示，才让当今圣上误会太皇太后故意有所怠慢，这也是常理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