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山无陵，天地合（1）（1/2）

武霓裳回凤鸾阁后不过静心练了会儿字，就听殿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不消一下就见白芷领着高力士进殿，他手里还捧着一套金丝线绣御衣黄牡丹纹的裙袍。

牡丹本就是花中贵品，御衣黄更是牡丹中稀有品种，李隆基亲自绘制图案命司衣房制了这套衣裙，其中深意已是不言而喻。

高力士还未出口逢迎，武霓裳却已经搁笔淡淡道“劳烦高内侍辛苦走一趟”

言下之意似有送客的意思，高力士一急，问道“晚宴就在酉时，娘子去否？”

她自是要去的，只是看了一眼那牡丹纹衣裙，只回了一句“再说吧”

高力士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地回了麟德殿。

天色渐暗，殿里丝竹之音渐起，百官与后妃都已聚齐，司乐房的舞姬正袅袅娜娜的起舞。

李隆基位于主座，衮冕已褪，换上一身赤黄袍衫，说不出的意气风发，他的身旁坐着是一席绣以金丝凤凰长袍的王漱嬑。

百官正依次朝着帝后举杯致酒，正在兴头上，高力士忽然小步进来，缓缓行至李隆基身侧，附耳耳语了几句，李隆基却突然脸色遽变，烈酒入喉，显得有几分喑哑地又吩咐高力士“你再去凤鸾阁看看”

高力士应了声是，又小步退了下去，李隆基却不复方才的兴致，眉头一紧，她老爱钻牛角尖，又害怕她是察觉出他昨日宽宥她时语气里的敷衍和规避，一时心急，蓦地站起身，正想自己去走一趟时，却听大殿之中忽而骤响起一阵潺潺的丝竹之声。

乐声所起，正是她最擅长的箜篌发出的。

那声音总是萦绕着一种冬日里的凛冽之感，又像是空旷的山谷中，雪花肆意纷飞，轻轻地停留在绽放了梅花的枝干上，那样的轻盈缥缈，就是这盛夏时节，也使人觉得一阵清凉。

曲子是她自己谱的，在座之人皆是初闻，只是细细闻之，却又仿佛是隐藏在心中多年的旧曲，能引人不禁忆起当年。

李隆基松弛了全身，那乐声像是勾去了他的心神，他着了魔似的一眼不眨盯着大殿，直到乐音变幻，看见了那一抹白色衣裙。

她眉眼如画，手中的长袖飘逸，如同轻拢慢涌的云。

云烟片刻已散，长袖半遮玉颜，她倾斜着单薄的身子，缓缓踏着碎步踱了一圈，随着伴乐声渐渐急促，她挥开长袖，雪花般的袖子在她的手中肆意飞舞，像一场狂风暴雪，像一场美艳绝伦的梅花盛景，像云卷云舒，像一句相濡以沫，像一辈子白首不相离。

她从小学舞，却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献舞，就连出身繁花之地的赵倩笙也痴痴地看傻了，她何曾见过一个女子将一曲谱的如此入心入神，又将一段白纻舞演绎的这样含情脉脉。

一曲毕，武霓裳收起长袖，往那龙椅上望去，昔日容颜不改，如今坐拥天下，掌世人生死的你，可懂我今日一舞的涵义？

她弯身行了一礼，朱唇轻启，声色细腻“奴婢恭贺陛下，愿我大唐国祚永昌，永享盛世！”

这样的恭贺祝词明明无可挑剔，李隆基的面色却一僵，正不知如何答允时，大殿中突兀地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众人寻声一看，竟是太平公主。

“这丫头，当年在我母皇身边的时候也未见她这样长袖善舞，如今出落的真是越发精致了，真不愧是武家的人儿，大有我母皇年轻时的风采！”

武霓裳浑身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坐上的李隆基，只见他状似无意地举起玉杯，仰头喝了一口酒，酒入咽喉，却是索然无味。

明眼人又有哪个看不出，提及武则天，李隆基已是心中不悦。

说话间太平已经落了座，又状似不以为意地轻呵一笑“快来本宫身边坐坐，本宫觉得与这丫头甚是亲近合眼！”

武霓裳不能抗拒，僵硬了须臾却又未听李隆基有何反应，便只好行了礼，应了声是，然后就在太平的食案一侧席地而坐。

太平笑的一脸谄媚，却又寻不出任何端倪来，大殿里又有舞姬鱼贯而入，司乐房的乐工弹奏着乐曲，一曲不日前才谱好的曲目《上邪》正缓缓奏来。

武霓裳端起玉杯小酌了一口果酒，目光落在那些身着粉绿相间坦胸曳地长裙的胡姬身上。

她们各个身段妖娆，鼻梁生的高挺，眉眼是透着光的棕褐色，腰间的裙带上缠着几百个铃铛，随着腰肢颤动，发出此起彼伏的叮铃声，宛如幽谷之中的天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