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回 大国师地府遭判 海龟王附船说险（2/2）

李默拿了水碗，针的正中有轻木，将置水的针托在水面，指针便有了指向。老督军一看方向果然偏了。

“转向，往左转。”

老督军发话，李默应声出了船舱。

船舱里的人们感到了大明号转向了。

大明号在风浪飘摇中，走了一天，太小儿终于困倒了，躺在船舱里，睡了一整天。

海面上风浪渐渐地大了，大明号似乎被紧紧地顶在了风头上，前面茫茫的大海风平浪静，后面的大海涛声隐隐，黑云好像向着大明号压来。

到了夜晚。太小儿觉睡足了，眼皮却依然不愿意睁开。船舱里，只有一盏油灯，太小儿的耳朵当值，往船舱深处听人们说话。几个男人围着铁拳头，在讲大明，讲父母，讲朝廷。另一侧，几个女人也在说，说家庭，说儿女，说冷暖衣着，说苦尽甘来，太小儿觉得没意思，他又陷入了朦胧中。

“我给你们讲一个郑和船兵母亲的故事。”老督军的声音让船舱里安静了，太小儿听胡子爷爷要讲故事，也把耳朵顺了过去。

“我第五次来西洋的时候，我手下的兵，病的病，伤的伤，有好几个都在航海途中死了。回到了大明，他们的家人都问我要人。其中在我船上就有一个小船工叫韩鹤海，他还不到二十岁，他是郑和第一次来西洋的时候出生的，他母亲说给儿子起这个名字，就是要让儿子长大能跟着郑和，像鹤一样飞向大海，更能秋去春来。可是他跟了我，却殒命满剌加，没有回来。第六次下西洋离开刘家巷时，他母亲想儿子已经把眼睛哭瞎了，还被人搀扶着来到了码头，说见不着他的儿子，也要摸一摸他儿子的骨头。那是我第一次领悟到了什么叫心如刀绞，我见不得伤心和流泪，也无颜面再见这些失去了儿子的母亲。”

“那你后来怎么办的？”李默问了一句。

“所以我第六次到了古里，正赶上有病了，这成了我逃避的最好理由，就留在了古里。结果第七次，我又没能回去，直留到了现在。我这一辈子呀，活的心里堵啊。”铁拳头说：“母亲在，怎么也还有个念想。我母亲在家，肯定盼着我和我爹回去呢，要不是我来找我爹，我陪伴的就不是在这的老爹，而是在家的老娘。”说到这，他停了下来，偷偷看了一眼老父亲，叹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娘是不是还在都不知道，我这做儿子的，哎！”

太小儿听了胡子爷爷和铁拳头的话，把耳朵也闭上了。“我妈妈，我妈妈……”太小儿默默地流泪了。

外面的风浪，让大船左右摇摆着，上下起伏着，太小儿的心情烦躁。忽然，太小儿闭着的眼帘里，晃动着一个灰蒙蒙的影像，好大好大。他闪开了灵光，见一个大脑袋向自己伸了过来。太小儿先是吓了一跳，再看大脑袋动作柔缓，两个大鼻孔，比自己的脑袋还大，喷着雾气。两个圆帽似的大眼皮，半遮着两个铜球一样的大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太小儿，脑袋后面背着大甲壳。

“大乌龟？”太小儿脱口而出。

“你说对了。”大脑袋张开了大嘴说道：“我可不是一般的龟。”

“你怎么不一般的？你趴住别乱动，掉到海里你命就没了。”

“喔喔喔喔，你可真笑煞我了。你自己这么危险，还想着我，真是大明人的心肠。我说了，我不是一般的龟，我是海里的龟，所以我不叫乌龟，叫海龟。”大海龟说完，背上龟壳两边，两只扑爪也显现了出来。

“你干什么来了？”太小儿问。

“这话应该我问你，这是我的王国。以往也有些过客，可是很少有你这样的小娃娃，你到这来干什么？”

太小儿说：“我也是过客，回家路过这儿。”

“你家在哪儿呀？”

“在大明。”

“没错，你说实话了。大明是中国，你真是中国人吗？”海龟问。

“是，我家在中国，我要回中国。你怎么知道中国的？”

“郑和来过这里，这也有三十年没有见到你们中国人了，我还去过中国呢。”

“你怎么去过呢”太小儿追问到。

“这也有一千年了，那时中国叫东晋，我当时还是一只小海龟，跟着妈妈迁徙，春天北去，秋天南来。一天，我累了，不听妈妈的话，趴在了沙滩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把我抓住，带进了城里。”

“那人是坏人吗？后来是怎么回事呀？”太小儿急切地问。

“别急，我给你讲。”

太小儿来了兴趣儿，把头伸近了大龟的脑袋，两只小手托住了下巴。大龟眨巴了一下大泡泡眼皮，又接着讲了起来。

“我被带到了人家里，成了这家不到两岁小儿子的宠物，我长大了，他父亲要把我送给病重的王爷大补。他儿子也长大了，而且对我很好，听说要把我送走，便闹着不让他父亲把我带走，并把我偷偷给放回到了海里。他从你这么大直到十五岁，我跟着他十五年。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我一直想寻找那个东晋小童子，我也知道，我永远也不会找到他了。但是看见了你，唤起了我幼小心灵时的愉悦。你和他一样一样的。

“你妈妈呢。你找到妈妈了么？”太小儿问。

“我回到了大海，我的家好大好大。几百年了，也没找到我的妈妈。”

太小儿说：“那你来找我，是不是让我帮你找妈妈？”

海龟笑道：“谢谢你啦，想找妈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难啊。”

太小儿也十分伤感地说：“你妈妈这么难找么？我也是回中国去找妈妈。中国也好大好大，我也不知道怎么能找到妈妈。”

海龟说：“你与东晋童子一样，也是个善心童子，自己要找妈妈，还先想到了帮我找妈妈。你找妈妈可比我容易。”

“怎么容易的？”太小儿脸上现出了兴奋。

“你们人类找人除了靠眼睛认，还可以靠打听名字，还可以靠有个地址，比我们找妈妈要容易的多。”

“我就知道她叫妈妈，我也没见过，我师父也没见过。”

海龟一听，口气也变了，“哎呀，那怎么找啊？如此找妈妈，比我在大海里找妈妈要难多了。”海龟说到这，看太小儿脸色沮丧了，大大的连腮喙，微微地往前一兜。厚大的圆帽眼皮，也往下扑动了一下。又说道：“你别听我的，我想到哪就说到哪，不会哄你高兴。”

太小儿说：“那也谢谢你，大海龟，现在刮风起浪，你来我们船上来躲避，等到风平浪静了，你再离开就安全了。”

海龟“喔喔喔“地笑了，它把两只大鳍爪，忽然伸展开了，比船还要宽。他仰起头，张开宽大的连腮喙，将迎头而来的一个大浪吞在嘴里，低头对太小儿说：“海上的风浪加大了，你们本来可以早在风头之前航行，现在稍有偏差，裹进风圈里了，所以才有了这么多麻烦。如果不躲开，你们就难走出困境了。现在我护送你们离开这里，你让大船快速向东，拐出风圈边缘，就会比这好多了。”

海龟王说完，影形遁去。

大明号进了风圈，太小儿不知厉害，只知道不好，他睁开眼睛，见师父和李默都在。太小儿刚要说话，宏正先说了。

“你和龟大王的对话，为师都听到了。”宏正说，“航向有偏差，李默去了。”

大明号转向东，老督军也来到了甲板上。夜色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风向和它的强度。从船身摇晃的程度和升起、落下，他感觉到了风浪的大小，他知道这是遇上了不多见的险情。他看看调整好的风帆，已经拉到了安全的位置，大声喊道：“你们管帆掌舵的，再检查一遍。”船身摇晃，他站立不稳，把扶不住，铁拳头把他拽回了船舱，他抖了抖身上已经被海浪打湿了衣服，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船舱里的人们，躺卧不住，盘坐不安，看老督军从甲板上回来了，都把耳朵顺向了他。李默不敢问老督军，转向铁拳头问道：“怎么样？行不行？”

老督军不等铁拳头回答，冲着李默怒道：“什么行不行？在海上，这是常事。就是郑和帅船，大白天风平浪静的沉船也是常事。”

老督军话一出口，有气无力地举起手，抿了一下自己的嘴。“看我这嘴，怎么又说的这么不好听，但愿我说的不灵。”

铁拳头笑道：“对，不灵，爹，你从来就不信这个，你不信，说的就不灵，不灵。”

老督军说：“行啦，不灵就别听我的啦，大家也都安睡吧。”

宏正看没有人应声，对老督军说：“大家都想听你说好听的呢，也能活跃个气氛。你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都认为你心里有底，这时候你就该拿出郑和的样子来。”

铁拳头也凑到老督军跟前说：“爹，道长说的对，你不能不打起精神。”

“是呀。”老督军长长地叹了一声道：“老夫少了少年狂，身尚强，心也壮，踏上万里海路，却觉前途空荡荡。”

宏正趁热打铁都：“空荡荡，好前往，这条船可不寻常，要知道，我们还带着满载的灵船呢。这不是一般的使命。”

太小儿从身后说：“师父，爷爷说的押韵，你的不行。”

老督军看了一眼太小儿，脸上露出了笑。太小儿的话，让大家的话声也起来了。有人喊：“那小道童说个诗词。”太小儿也不含糊，应道：“我说一个，床前明月光。”李默急忙拉住太小儿道：“停，停，停。太小儿，你应该说咱们现在。”太小儿略一停顿，说道：“那就，那就海上看月光，疑，疑是船上霜。船行知何去，在海心不慌。”

“好。”铁拳头道，“爹，这诗说你呢。”李默也对老督军说：“师傅，你就是定海神针，你有了方向，我们心里就不慌了。”

老督军转向了太小儿道：“太小儿，你真是个开心果，让爷爷高兴了。”

老督军一说，船舱里的船民也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