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离京(1/2)
杨继盛倒了一杯茶递给林寻舟,坐回了王世贞旁边。
他不明白,林寻舟为什么还要过来。
王世贞也不明白,此外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趁自己也在的时候过来。
原本因为行事严峻,他已经做好了作壁上观的准备,谁来拉他为伍都不同意。但今日内阁庭议的消息传了出来,让他倍感心慌。
杨继盛曾经提出的“削南补北”的军饷案被一个御史改了改,竟又提了出来,而且内阁一致通过。
他认识那个御史,他是严世蕃的门生,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关键在于内阁同时新命了大同的总兵——仇鸾。
此人出身将家,袭封咸宁侯。任甘肃总兵,以阻挠军务为总督曾铣所劾,革职逮问,后又诬陷曾铣而出狱坐废家居,之后便借着害死曾铣的功劳投靠严嵩,约为父子。
如今内阁将他由甘肃总兵改任为大同总兵,看起来是降职,但大同乃九边之一,不仅备有重兵,更重要的是有权与塞外胡人贸易,这一点,是甘肃总兵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一旦边境贸易为严党掌握,轻则贪污粮饷,重则贩卖军火,漠北胡人本就凶狠,一旦让他们有了火铳火炮,那将不堪设想。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来与杨继盛商量一番,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拿性命相搏了。
林寻舟抿了一口茶,好像才注意到二人的目光一般,“大人们是要讨论政事吗?”
这是一句废话,他本就是在街上瞧见满脸忧愁的王世贞才尾随而至的,也能猜个大概。
二人没有作答,林寻舟有些尴尬地笑笑,“在下不打算妄论政事,也不谙此道,只不过是因为马上就要离京了,觉得还是再见见二位大人的好。”
“你为什么要见我们?”王世贞问道。
“我说过了,二位是这乌烟瘴气的京城里为数不多我所尊敬的人。”
这是实话,林寻舟的确是出于尊敬才来见他们的,不过,他也有话没有说出来——趁他们还活着的时候。
“你又为何尊敬我们?”
“我知道二位是朝廷的忠臣,渴望维护大明的安平盛世,且心存正义,绝不与奸佞妥协。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王世贞和杨继盛面面相觑,“你又如何肯定我二人品行?”
“书上说的。”
“什么书?”
“史书。”
“史书?什么史书?”
林寻舟笑而不答,另说道:“二位觉得我是乱臣贼子,但我想,或多或少,二位还是有些认同我的吧?”
“荒谬!”王世贞断然否认,“我二人乃朝廷命官,怎会认同你一个犯上作乱的贼子?”
杨继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林寻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二位又知道为何自古以来书生都有侠客梦么?”
“为何?”
“既然是书生,终究还是抱有匡扶天下的心愿的,但自古以来都是世道污浊,在朝在野,都是小人居多,书生想要伸向正义,又何其之难呢?受挫多了,也就心冷了。”
“但侠客不是这样——他们是脱离于朝廷之外的书生,不但心存正义,且不会被功名利禄诱惑,也不被权势所压,他们本就流浪江湖,无所可失,只要武功够高,便无人可以奈何。”
“不是这样的。”杨继盛摇头,“我不羡慕你什么,书生与侠客也并不相通,你说我们心存正义,这或许是对的,但你似乎也觉得自己是正义的,这恕我不能苟同。”
“我们被许多东西束缚着,自己的前途、上官的威严,的确有身不由己的情况,这是坏事,但不全是坏事;越是无所拘束的人,越容易滋生邪念,阁下仗着自己武功盖世而横行霸道,我看正是有此苗头。”
“不错。”王世贞附和道,“你们这些人自诩侠客,借着行侠仗义的名义行事猖狂,不过是把自己想象为天降英雄罢了。”
“是么,看来无论是好官坏官,对威胁统治的侠客看法都是一致的啊。”林寻舟感慨,转而一笑,“我来此也不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说,只是想和大人们聊聊,看看书中所说的大人是什么样子罢了,既已了解,在下这就告辞了。”
“书……”王世贞低声道,“说起来,舟山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
准备起身的林寻舟又坐了回来,理所应当地说道:“小师叔当然知道——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停顿一下,他又试探地问,“关于小师叔,二位大人知道些什么吗?”
王世贞顿了一下,“不甚了解。”
杨继盛也同样摇头,“舟山先生来过好几次京城,但与百官少有交流,倒是经常与国子监的年轻学生们相谈甚欢。”
“先生北游之后,大家还偶尔会谈起他,但渐渐的,大家都不肯提起先生了名讳了,仿佛默契一般,缄口不言,”
“是么。”林寻舟对此倒不觉得意外,他站起身,向二人行了一礼,“那在下就告辞了。”
二人也站起来回礼,纵使他们对林寻舟并无太多好感,但至少他还是守礼的。
“顺便问一下,二位知道严府怎么走吗?”
“严府?你莫不是要去找严嵩?”王世贞惊诧道。
“是去找严世蕃,有些私人恩怨。”林寻舟淡淡说道。
略一思索,王世贞沉声道:“今日内阁庭议,严嵩严世蕃俱在,明日还要批红,他们今夜必定在内阁值房过夜。”
“内阁值房在哪?”
“西苑。”
“知道了。”林寻舟点头,临出门时,回头说了一句,“二位大人保重。”
王世贞和杨继盛面面相觑,不明白林寻舟为何要说这话。
杨宅外的小巷中,林寻舟给几个被五花大绑的锦衣卫松开绳子,“知道回去怎么说吗?”
“知道知道,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几人纷纷点头。
“等到了换班时间再走吧,免得让人怀疑。”
刷——长剑抖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被缓缓收回剑鞘。
“怎样?”朱素嫃挑眉道。
顾少言斟酌了一下,答道:“殿下剑式华丽,剑法卓越,想必是日夜练习,如此,应付寻常小贼已是足够。”
“寻常小贼?”朱素嫃缓皱眉头,“大人是说我这是徒有其表吗?”
“是。”顾少言平静说道,他没有惶恐地拱手道歉,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他希望朱素嫃能认清自己的实力。
朱素嫃也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同样很平静,只是略有伤感,“果然啊……”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须知,天下练剑者千万,小有成就者不足万一,真正能冠以高手之名的更是寥寥无几。”
“真正的高手——如今有几人呢?”
“两人……或者一人。”顾少言神色暗淡下来,凭眺天际。
天色在这一瞬间彻底暗了下去,夜幕降临,朱素嫃因此看不清顾少言的表情。
“一人说的是舟山先生吧?”朱素嫃试探问道,“两人……是将林寻舟也算进去了吗?”
反了。
但顾少言还是点头,“是啊。”
“我记得……大人和那林寻舟师出同门吧?”朱素嫃小声说道。
顾少言笑了笑,“殿下,天色已晚,卑职送您回宫吧?”
朱素嫃努力想看清顾少言的表情,却还是一片模糊,沉默良久,说道:“抱歉,有劳大人了。”
入夜以后的皇宫宫道上每隔十丈便设了一盏长明灯,既足以照明,又不失皇城威严。
西苑却不如此,这里是内阁值房所在,朝廷中枢之地,无数机要秘文日夜来往与此地与六部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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