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津渡（上）（2/2）

“我来。”

随后，一个声音响起，音若珠玉落盘，意却天高云淡、不沾凡尘。明心脑中猛然炸开万千神雷，刹那间天地万物尽归混沌，早忘了身在何处、所对何人，心里反复回荡的，便只有那一个淡然漠然的声音。

眼看他道心就要失守，女子忽然向他看去一眼。明心只觉眉心一阵刺痛，几欲散失的心神当即归位，即又难耐那针扎般的尖锐痛楚，面色一瞬间涨得通红。他的喉咙却似给什么堵着，剧痛令他忍不住呻吟，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明心用力喘了几口气，才记起了她所说的话。

她应是个惜言如金的，又似不通世故人情，说起话来毫不客气。可奇怪的是明心竟会觉得本该如此才对。倘若她客客气气上来商量，反而会使他感到不妥。

那仿佛是……天地威严，不容拂逆。

念及于此，明心陡然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在此多留，答应一声便匆忙告退，仓皇之态，倒像是在逃离什么可怖的凶兽一般。

按说院子里闹出这等动静，屋中之人再是迟钝，亦当有所察觉才是。但事实上，直到她双瞳渐渐泛起神彩，将散于天地的神识收归身中，那扇木门才终于吱呀一声打开——

尽管云练在推门瞬间，已想象过千百种知客道人可能的模样，但当他最终看清将带他游山玩水之人的容貌时，他依然呆立当场！

云水若随后现身，乍望见庭中的她，凤目当即眯了起来，泄出九分寒气，隐约更有一线杀机！而那女子神情自若，本如云天淡然的眸间却映出数点火星，寸步不让地反盯回去。

于是乎两人目光交汇处，一半寒若玄冰，一半炽如天火，无形风暴悄然酝酿，大有一言不合……不，一言不发便大打出手的架势！

云练只觉头大如斗。他在见到女子时便知不好，果不其然二姝一对上眼，彼此间立马就剑拔弩张。天知道云水若为何唯独会对她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此前如秦疏音来与他亲近，她不是并不怎么在意吗？

但如今显然已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云练绝不怀疑，若他不加以阻止，她二人绝对会大打出手。听得一声剑鸣似龙吟，他一剑斩在二姝目光交锋之处，竟是溅出一串火花。

此非真元外放所形成的真火，而是二姝视线交锋处气机如壁，大气为之僵凝，仙剑斩落，自然就迸发明火。云练但觉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忍不住一声闷哼，脚下踉跄，脸色立白三分。

他此剑打破了二姝间微妙的平衡，引来双方真元反击，等如以一敌二，滋味自然不甚好受。不过这么一来，二姝之间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亦随之消散。

云水若一声惊呼，身形如风，闪至云练身边，扶住他手臂，一脸紧张地问：“师兄，你没事吧？”

似无意间，她妙目斜睨，乜了女子一眼。

女子眼皮微跳，亦望向云练：“你受伤了。”

云练拍拍云水若的手，示意无妨，又道：“之前教训了一个狂妄之徒，小伤而已，不必在意。”

他虽未看向任何人，但这句话显然是向着女子说的。她神色隐约缓和一分，看了云水若一眼，云水若则还以一个妩媚中略带杀气的笑。

云练受伤后退当然是装的。他虽然受了伤，但确是无碍小伤，又怎会如此不济？而云水若关心是真，如此动作自也有所夸张，至于目的则不必多说。但有他居中调停，见面第一场暗斗，二姝倒也不分胜负。

云水若笑容愈甜，语调中更甚带出了三分妩媚，道：“这位妹妹人才无双，想必是贵门当代数一数二的人物，为何自甘猥琐，来做这待人接物的俗务呢？啊呀，忘记说了，姐姐我姓云名水若，不知妹妹名号？”

“玉清红缘。”

听她回应，音如止水。

云水若轻笑一声，就去拉红缘玉手，一边笑道：“缘起红尘，妹妹好个名儿！只是妹妹虽已将姓名告与我知，却不曾答我前一问呢。”

笑容之中一分杀机，两分冰冷，三分矜持，倒更有四分妩媚，实是丽色无俦；但她口中言辞却是咄咄逼人，手势亦迅若闪电，疾抓红缘皓腕！

红缘神色不动，抄手入袖，间不容发之际，已避开云水若电光石火的一抓。

尔后，她眼角极浅极浅地一扬，依稀在笑，目光越过云水若，同时抬起玉臂，罗袖如瀑落下，露出一片眩目雪白。她纤指在空中一顿，即向云练一指，道：“自是为他。”

院中陡然刮起一阵恶风！

恶风冰寒至极，顷刻席卷整座庭院。一株绿意盎然的异树被寒气笼罩，当即覆上一层寒霜，紧接着又被恶风卷过，整株树沙沙摇摆起来，几番挣扎之后，满树青绿最终随风而去，只留下一截光秃秃的树干。

云水若明眸渐渐迷离，看似含脉脉春情，实则每一缕水雾都是汹涌澎湃、几如实质的玄冥真元！红缘鬓边青丝徐徐扬起，淡墨云纹逐渐耀起光芒，赤瞳若火熊熊燃烧，又一次与她目光相撞。

听大气轰然震鸣，两股质性截然相反的真元各不相让，庭中时而寒若冰窟，时而炎如火炉，森然气机不住叠加，此间气氛便如悬于细丝之上，稍有触碰，便会整个失控。

“住手！”

眼见得二姝一言不合，又要动手，一声大吼乍然响起，似平地生雷，蕴无穷之力，含无形之威，轰轰隆隆碾过庭园，显是被人含着真元喷出来的。

吃这一吼，便是以二姝修为，气机亦为之一滞。她们互望一眼，各自散去了手中蓄势待发的道法。

趁此机会，云练连忙上前，将云水若一把拉到身后，低语一句“师妹别闹！”又望向红缘，苦笑道：“红缘道友盛情，却之不恭，那就有劳道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