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破妄(下)(2/2)
又见到这将自个“杀”了一回龙族公主,云练心情还是颇复杂的,反身招呼过后便没了言语。
敖青笑道:“如公子所言,应是在幻境中遇到不快了?但林中幻境因人而异,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也,我也是问过老前辈才知道的。”
云练心思通明,闻言顿时一惊:倘若此言属实,岂非是说自己之所以遇到这般情景,便是因下意识认为以龙女性情,会做出那般杀人越货的勾当?这么说来,他非但对碧空老人出言不逊,更从心眼里将敖青看低了一筹?
他不是个偏听偏信的,但一来敖青并无理由说谎,二来碧空老人语中也隐约指出了此节……莫非当真是他错了不成?
念及于此,少年耳根不由一阵烧烫,也顾不上别扭,急忙向碧空老人赔礼。老人家依旧笑呵呵的不以为意,龙女则踱上前来,饶有兴趣地盯问道:“公子究竟遇上了什么事儿,竟发怒至此?”
云练哪里敢说?一时间支支吾吾,神情越发可疑。
敖青柳眉一扬,却是真个来了兴趣。云练已见惯了她如此表情,当下便暗叫不好,忙顾左右而言他:“殿下既现身此间,可是也得手了?”
“公子转移话题的手段,却是不甚高明。”
敖青似笑非笑地刺了一句,姑且放过了他,从怀中取出一根三寸金针,微微一晃,金针便自发长大,变化为与他手中一般无二的异宝金竹。
敖青捧着金竹,偶尔视线垂落,便流露出再清晰不过、如待情人的温柔之色,令在侧的云练一阵恶寒,不觉抱臂退了半步。这举动顿时招致龙女似笑非笑的一瞥:“云公子何至于此?莫不是怕我吃了你?且放心便是,敖青虽爱好珍玩,却也非贪得无厌之徒,不会想着谋财害命的。”
云练清清嗓子,没有接腔,而是转头问道:“老前辈,如今这竹子……”
碧空老人正立在篱笆边上,照料着仅剩的一根金竹。闻言他转过身,微笑道:“老朽早就说过,既在此间,便是有缘,此竹合该为小友所得。”
云练为之愕然:“可方才之事,难道不是一场幻觉?”
老人但笑不语。云练微觉头痛,不禁看向敖青,那一位却作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耸了耸肩。
云练眉锁更深。
此时他余光忽然掠过某物,不由便是一怔。尔后他走上前去,将其拾起。
那是只竹制的茶杯,杯中茶水半满,犹有余温,正是他不久前所用过的。
此情此景,孰真孰幻?
他发起了怔,以二指拈住杯口,徐徐转着竹杯。方才的经历一幕幕掠过心头,似水无痕,却又有浅之又浅的触感残留下来,微妙至无以名状,像一支蘸了清水的画笔,在心头轻点,便有水迹洇散,与底色混染,化生出新奇而朦胧的“色彩”。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又似什么也不曾懂。心头的感悟微之又微,每当他试图捕捉,便如游鱼般溜蹿开去,令他无论如何都不得要领。而在反反复复间,终有一线金光悄然而生,就烙在他心头,如一阵风拂散笼罩灵台的浓雾。那是一枚咒文。
破妄。
莫名的,云练就知晓了其所代表的涵义。只不过这份感应十分隐约且模糊,似乎咒文如今尚不完整,所蕴信息故遂残缺不全,令他只能大略有个印象,而难以细究其竟。
但这足够了。
便在他知晓此咒名目时,心头隐约微妙的感应倏然变得清晰,断续的灵光汇结一处,渐就有一层明悟自他心底浮现,令他隐约明白老人话里话外暗示的东西。
福至心灵之下,云练微微一笑,作歌曰:
“生死翻掌顾,真幻一念间。何须生迷妄,心明目自清。”
在此期间,他瞳心金咒沉浮,蔚为神异,又随他唱词落罢,隐去不见。
云练搁下茶杯,向碧空老人深施一礼:“谢前辈成全。”
老人坦然受了,目光带着淡淡欣慰。尔后他双手虚托,云练便不由自主直起了身子。听他道:“好、好,你到底没教我失望。”
言下之意颇为微妙,似不单指眼前之事。云练只是微笑,又向他行了一礼,即转向敖青:“青殿下。”
敖青目光原有些飘忽,游离在云练身上。闻言她微惊回神,下意识应了一声。
“出海以来,承蒙殿下照顾,如今时限将至,我也要回宗门去了。你我就此别过,待当他日,云某再来拜会。”
敖青仍似有些恍惚,闻听此言,神情又是微动:“这就要走?”
在得到少年肯定的答复后,龙女檀口微张,似欲挽留。但她最终没说什么,只柔柔一笑,行礼如仪:“如此,公子务必一路当心。何日公子再访东洋,敖青定倒屐相迎,恭候大驾。”
“如此,告辞。”
云练还了礼数,又向老人家道别,就此身合剑光,一飞冲天。
在他身后,两人目送他远去,伫立原地久不动弹,直至那抹剑光消逝于天际,方始垂落眸光,各自叹了一息。
有风过,穿林拂叶,婆娑有声,将两人满腹的心事,都抛撒在广阔无垠的海天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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