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万古（上）（2/2）

“天心轮转，缘劫注定，与此又有何异？”

昭阳反问，又知此节以少年如今道行绝难理解，即似嗔似恼地道：“师长有训，做弟子的听从便是，何来这许多问题？”

云练窘然色变，讪笑不已。

他也知自己此举冒失。他固然性情跳脱，却颇为尊师重道，依理当如昭阳所言一般，但有吩咐听候便是。然而彼此间那线若有似无的微妙联系，却令他对她敬畏之余，又本能地想要亲近，举止不免稍欠庄重。

莫非彼此果然如她所言，乃有夙缘？

云练尚是首次接触此类虚玄之说，一时新奇不已。他也知随着道行渐深，修士确会收到虚无缥缈的天机预兆，提早接触利弊参半，却是难耐好奇，不由深想下去。

此时昭阳却一眼瞥来，淡淡道：“多思无益，且住了吧。”

话音清淡，却似一缕寒流，从天门灌入，直抵足心。云练心神一凛，思绪蓦然中绝。

昭阳告诫道：“凡事量力而行，尤其事涉天人之道，更不可稍有僭越，否则因果加身，后果难料矣。”

“弟子受教。”

云练躬身施礼，倏又记起一事，心中暗讶，想要出问，又觉此问未免尴尬。昭阳却似懂得他心通之神通，从少年脸上收回目光，再向远空投去：“且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语气有些微妙，语调更是飘忽，似在那淡然神情之下，更藏无尽难言往事，两人间的距离霎时间又自拉远。云练莫名一阵伤心，又忖自己焉有能力、有资格替她伤心？苦笑之余，沉声道：“弟子洗耳恭听。”

昭阳眼枕云床，目光渐而迷离，陷入到远古的思绪之中，良久无言。

趁此时机，云练悄悄望她。明明宛似双十年华，眉宇间却落满了沧桑。那是漫长岁月烙下的印痕，是沉淀了千万年的辛酸苦楚。

云练不知她所伤何事，却无端感到心痛，惟愿伴她左右，喜她所喜，哀她所哀。其间决无半分男女情意，一切均自然而然，发乎真心。

她终于轻叹口气，悠悠开口：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四万多年了吧。当时的天下，尚是神族之天下，三大神庭，把持造化，统御诸天。那时候，人的日子，过得还很艰苦。

“有一天，三界风雨大作，一道天雷自空而降，劈入一位女子腹中。说来也怪，她非但无事，反而未婚而孕，诞下一女。

“女孩渐渐长大，与娘亲相依为命，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了十四年。若无意外，再过一年，便将婚配生子。

“当时人族地位卑贱，女子操持家务，男丁则为神族奴仆。在天神的眼里，人都是丑陋、肮脏的，历是招之则来，呼之则去。可那女孩生得太灵秀、太漂亮了。这又岂是好事呢？只能招惹祸端罢了。

“便在那天，她上山采药，会逢一个神族途径，彼此照了面。那些神族啊，与人实有七分相似，想来人族便是根据他们创造的吧。神族天生神通，当时世道又不比如今，人教未兴，凡人无从修行，凡人于之天神，实可谓任取任求。

“那神族见她美貌，当场就起了邪念，想着事成之后将她收为姬妾。女孩当然不从，便拼命跑啊跑。那神族却未急于出手，一路尾随，见她家中尚有亲人，便当着她面残杀了她娘亲，以迫她就范。可她身无道行，性情却极为刚烈，眼见难免受辱，便起了自绝之心。

“也该是她气数未尽，就在她挥刀自裁之际，天际忽然飞来一道清光。她手中的锄刀不见了，身前则多了个高高瘦瘦的道人，就挡在她与那神族之间。

“她劝他快走，只道以他行动之速，自是走得了的。他却只是转过身子，对她笑，说，不怕。

“他笑得好看极了。那场景俗套些说，也算得英雄救美吧。她当时只是一介凡俗，又岂有不动心之理？概是因此，她果真不再害怕，而他也没理会身后冲上的神族，只问她，是否想杀了他。

“那神族害她家破人亡，她自是一千一万个想了。而那神族听他这么说，便很恼火，叫嚷着杀了上来。可任他怎么跑，始终在原地踏步；他害怕，想逃，同样动不了。那人此时取出一把剑，递给她。她也不知何来的勇气，抓剑就朝那神族刺去。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神血和人血是不同的，是淡金色。她一剑刺入那神族胸膛，对方却未动弹一下，只是用一种很奇怪……像是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她后来见得多了，当时却是首次，印象也最为深刻。

“她正要还剑，谢他救命之恩，怎知他突然问她，是否要向他学道。她痛失娘亲，正无依靠，又对他动了心意，自然是千肯万肯。他便笑，拉起她的手，一步来到一处道场。

“她就在那里，随他学习所谓的道法。他让她拜他为师，告诉她他名太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