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飞天(上)(2/2)
天征子却只是冷笑:“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是休想!”说话间投落一子,正破去黑子一条大龙,女子局势眼见已是凶多吉少。
“云清绝,你休要不知好歹!”
白云仙大喝一声,重拍桌案。满盘棋子齐齐一跳,未待落下,已尽数化为齑粉,原先局势,自也再无恢复可能。
道人脸色一黑,眼角不自禁抽了抽,再抽了抽。
诸方心思暂且不提,云练作为始作俑者,却不曾想这许多,仅仅是胸臆难平,须得发泄出来罢了。他如今修道年浅,不知此中究竟有何奥妙,只觉身心倏乎一空,仿佛去了一层无形的枷锁似的,一眼望去,山仍是山,树还是树,细微处却已全然不同。
然而那声似将全部心意尽都宣泄出来的清啸却已铭刻于心,烙下无比深彻的印痕。那问天求道的信念、傲世凌霄的锐意,就此印刻心底,再无相忘。
这一颗千劫不毁、万险难侵的道心,终于在这两度历经生死、重登炼心崖之际,堪堪奠基。
此刻少年眸中,最后丝许迷惘也已消逝,所余者便唯有一片清明。
夜清澜再是迟钝,此时看见小师弟眉宇间大易的气度,亦已回味过来,惊讶道:“云师弟他……是成了道心么?”
这话其实颇有谬处,但众人均是理解无碍,一时尽皆无言。剑宗传法主张宁缺毋滥,门人弟子莫非天资卓越之辈,勘破迷妄、明悟道心往往是在神魂萌动、心生灵感之际。这说来与少年相差仿佛,可外室弟子在打熬根基的十年间所受的磨难,又岂是处境优渥、无忧无虑的他可比的?就算炼心崖乃神霄峰极特殊之一所在,左近苍茫之气天然便有淬炼心性之用,似也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却是不知,云练近日来两度险死还生,心性早与过去大异。这世上又有什么试炼,会比生死杀劫更有效的?
“名师出高徒?抑或真是天纵奇才?”
有人低语。夜清澜神思复杂,却未多言,只无声叹息一下。
秦铮始终未置一言,此时忽一拂袖,开口道:“时辰已至,诸位师弟妹观看可矣,切勿出声惊扰。”
秦铮威严甚重,此言一出,场间喧嚣顿止。他向峰顶行了一礼,一步迈出,已至炼心崖上,背临万丈云涛,负手面向一众聚集于此的外室弟子。
不知何人当先收声,左近顷刻间寂静若死。连呼啸的风声似也缥缈起来,明明犹在耳畔,却又像是隔了一层,变得空茫而不真切了。
众人不约而同转身,本能地心怀敬畏,向那道只是察觉,便已夺尽人心魄的气息望去。
他们看到的是一柄剑,一柄从不归鞘、锋芒毕露的仙剑。森森剑意扑面而来,就好像是要把他们所有人当头劈开一般!
不知有几人,于此骇然失色,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
秦铮神色冷漠,不见他有丝毫动作,一众有所退缩的外室弟子足下即有剑光飞起,载着他们下山去了。
原本尚嫌拥挤的炼心崖瞬间空旷许多,所余者赫然已不足二十!
余者这才反应过来,莫不脸色苍白,后怕不已。这击渡关最后一试“炼心”,竟已不声不响地开始,更在一个照面中筛落八成门人!
秦铮却悭于奉上半个表情,冷冷道:“我便是尔等这一试的考官。但凡坚持到最后的,即可列入本宗门墙。”
说话间,他视线扫过众人,略作停顿,又道:“三息时间,收敛心神,固守本源。”
众人莫名其妙。他们只知击渡关最后一试曰“炼心”,至于内容如何,却是一概不知。然则以这位仙师看上去孤傲无比的性情来看,肯多解释两句,已属难得,他们又岂敢对此稍加质疑?连忙依言照做。
也是在此刻,云练慢慢悠悠到来。
他还未彻底从刚刚体悟到的道韵中抽身,此时仍神游天外,只依着先前的惯性在走,茫茫然间也不知身在何处。看那模样,怕是连秦铮之言也不曾听见。
秦铮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蓦地往前踏出一步。
有剑吟如龙,铿锵而起。绝崖之上陡然风声大作,那飞动的却非是云气烟纱,而是凌厉无匹的剑气!
无形无影的剑意节节拔高,刹那间通天破云,突又坍崩飞落,若千山雪崩,势压万里,令人一见之下,心胆俱裂,哪还有丝毫面对勇气?
天征子收拾棋盘的手倏地一顿,微微动容道:“时隔十年,秦铮修为精进如斯,如今长生之下第一人矣!”
白云仙正毫无内疚地倚栏望天,闻言就道:“依此进境,下届道会之前,当可步入长生了也?一甲子成就真人,又是一个掌教师兄呢。”
“掌教他机缘不世,想要效仿,几无可能。”
天征子淡淡道:“但只消秦铮能成就劫法,再有我那两个徒儿,不出百年,本宗在道门九派之中,绝不会再敬陪末座。”
白云仙幽怨回眸,幽幽道:“你们男人呀,总是心比天高的。自身修行已是艰难,何以对旧事念念不忘?此等虚名,争来又有何用?”
“但为胸中志气,岂敢稍有相忘?”
天征子冷然道:“我忘不了,掌教也忘不了。我等所争,又岂是区区虚名?”
见他如此,白云仙轻叹一声,也自软了声色:“你莫生气,我不说了便是。你……唉,总之你若不忘,我陪你不忘便是。”
道人指尖微颤,手中一掬黑白碎末忽然洒落。然他随即就是拂袖,满几玄沙瞬间消失。天征子抬起头,目光晦昧的一如岁时深处埋没的前尘,在她百年未老的红颜上停留一瞬,即似不堪那饱含风霜的眸光,默然滑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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