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道途（下）（2/2）

云练翻翻白眼，边嚼边道：“你师兄这么久的壁也不是白面的，真当我不懂事呢？”

云水若便轻掩檀口，吃吃地笑。

女孩送饭之际已近午时，离午时三刻也相去无多。两人闲话一阵，云练再试一试剑，时光就如流水般逝去。待踏出天心洞，重见天日之际，云练不禁大叫一声，张臂扩胸，满脸陶醉地深嗅一口二月的春风，高呼道：“我云某人终于出来啦！”

“要死啦，鬼叫那么大声！”

云水若嗔道：“无故喧哗，惊扰旁人清修，依律当打入天心洞思过三日。”

云练大惊失色，下意识惊呼一声“什！……”话半又生生刹住，拔腿就跑，唯恐被值守道长逮着，再送他回暗无天日的石室里去。

云水若一把捉住他腰带，指了个方向：“太璇峰在这边，往哪儿跑？”

云练尴尬地道：“关糊涂了，都忘了这是在九剑宫。”

当下两人迅速离开了此地。云练心中有鬼，犹然东张西望，唯恐忽然跳出个值守道人，把他依律拿了。

忽然间，前方树后闪出人影。

值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际，此人的出现着实把云练吓得不轻，只道对方要来捉拿自己。那等关在天心洞的清苦日子，他是断然不想再经历一回了。

云水若不比他做贼心虚，但不知何故，脸色同样微变。

眼见云练就要脚底抹油，走为上策，一道清亮女音倏尔飞来：

“云师弟？还有云师妹，道左相逢，实在是巧呢。”

云练便勒住脚步：来人似乎不是值守道长……

偌大宗门上起道统传承、与外邦交，下至日常琐事、柴米油盐，无一不需人手打理。诸般大事自有诸位真人以及杰出弟子处置，而类如巡查、伙食、清扫等杂役，既不能劳动真人大驾，又不宜耽误弟子修行，宗内便另行设有值守、知客、洒扫等职，负责种种日常事务。

九霄剑宗以剑为名，自是以剑为主，门中诸法侧戾气、重杀伐，往往不合女子修习。是以宗内女子较少，除却有幸列入门墙、习得真传的，余者做的也多是些服侍、伙炊之类的轻活儿，罕有行值守之职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害怕了。云练松了口气，又觉这声音好生熟悉，定睛一看，不由大为惊喜：“夜师姐！”

不知名的山花开得红艳，来人一袭赤色绫罗却更加妖娆。如烟似黛的柳眉之下，明眸似星，奕奕有神，最惹人眼球的，却还是她那三千青丝，竟非寻常乌墨，而是如火赤红。她就像一团火焰，燃得漫山遍野春花灿烂，如枫亦如云。

有言貌如其人，如此形象，其人性格当是干练且豪爽的了。可随她绽开笑意，眼梢上挑，那纤长凤目上便有媚色流露，又为她添上三分阴柔婉妩。

既可见男子豪迈，又不失女子柔婉，所谓英姿飒爽，大抵如是。

女子颔首以礼，笑问道：“二位步履匆匆，莫不是有要事？若如此，我便不打扰了。”说话间，已走近前来，停在二人身前。

二人简略还了礼数，云练刚要开口，云水若已抢道：“我等方从天心洞出来，正要去拜见师尊，不意与夜师姐山道偶遇，的确很巧。”

原来此女名唤夜清澜，虽未拜在宗门某位真人座下，却也是内门中最杰出的数人之一，一手离火剑诀炉火纯青，本身修为亦已臻还丹上境。且由于她性情大方，容姿出众，在宗内呼声极高，素有“二代弟子女流第一”之誉。

当然，云练对此是不以为然的，每每闻听此言，总会暗道十年之后如何如何。但这并不妨碍他与夜清澜关系亲密。当日莽莽撞撞去闯洗玉湖，也正是他在和这位师姐闲聊时得知。

夜清澜则有些惊讶：少女言辞固然客气，却隐含一丝疏离，似乎这场偶遇并不称她的意。

她性情直爽不假，人情世故却不弱，既已洞悉少女心意，当下就要道别，以免平白无故得罪了人。便在此时，云练却突然开口：“不急不急，我俩之所以走得快是因为……咳！师姐，近来山上可有什么趣事儿？”

谁说云练笨的？眼见女孩态度反常，他便回想起出洞以后，其身上的种种异样，进而推断出她必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因此就趁夜清澜开口之前，抢先发问。

夜清澜深知这位小师弟的秉性，当下便笑：“门中会逢盛事，也只有师弟你被禁足一月，这才不知。”

云练眼神一亮，催促道：“师姐快快道来，休得再卖关子也！”

“便是内门大选了。”

夜清澜笑道：“本宗每隔十年就有一次针对外室弟子的考核，过关者即可晋升内门，而落选者之中，资质较好的仍可留身宗内，做些日常杂活，算是留得一线大道指望。其他人则会被抹去记忆、打散道基、送返故园。

“自昨日始，内门大选正式举行，将为期五日，考校众弟子道心、悟性、根骨……嗯，云师妹怎么了？”

她语如连珠，说得痛快，末了才见云水若正不停地向自己眨眼，一时之间，不由好生讶异。

云水若便哀叹一声，捂住了脸，不必转头，也可想见少年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