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臭臭（1/2）

三人赶了小半个月的路，在八月二十一日这个吉日里，选定了一处离长白山二道白河村不远的山中一间废弃的木屋里。三人伪装成进山打猎采参的农户，昼伏夜出。呆了一阵子，晒得黝黑的脸上，与附近村里的人一般无二了，才出来售卖些风干的肉类。

这里的人大多热情好客，只有一点，让赤岭和小竹颇为头疼，就是此地的语言。此地原是汉、满还有朝鲜族混杂居住的地方，遇着些汉人还能说上两句，遇到其他两族的只能比划比划手势，鸡同鸭讲了。

这时候，老鬼的语言天赋便显现了出来。他在外头呆的久，本就精通各地的话，到了村里这家茶馆听听话本，那家勾栏听听唱曲。一来二去的，三日后就能开张做生意了，一旬后就能和村里人毫无障碍的交流，甚至连那口音都学得十足十的像。要是真来一个官兵查他们，老鬼这模样，定能骗了人去。

就当他们在此地慢慢悠悠地过着日子是，从皇城那里传来的皇榜一张接一张。最先来的，自然就是皇太极的死讯，当晚整个村庄就盖满了白布，悼念大行皇帝。幸好此时的长白山还未下雪，几场秋雨过后，树叶发生微妙变化，高大的红松和各种落叶乔木杂糅相间的森林，便会挂上五彩斑斓的颜色，使得山脚下白茫茫的一片村庄看上去与长白山遥相呼应，恍若是错落在人间的两道姊妹景色。

又过了几日，范臣文的死讯也传到了村子里。本来一个汉臣死在大清，是不会专门上皇榜的。可是这范臣文死的不一般啊，他在先帝去世时，悲痛欲绝，深感君臣之情，于是乎在为大行皇帝守丧几日后，就一根绳子自缢而死，陪驾先皇去了。朝中大臣和八旗子弟都深受感动，呼吁满汉一家亲，把他死表彰为大义之举，通告整个大清。

其实在赤岭、小竹和老鬼三人看到这张皇榜的时候，心底都明白，这是萨满的行动，目的就是为了抓住他们。就这样，他们更加小心翼翼地在此生活了。

第三张皇榜来的时候，长白山下起了第一场雪。一时间，细小的雪子如米粒般落入静谧的山脉之中，簌簌作响，雪子掉在小竹的脸上，立刻就融化了，冰冰凉凉，格外沁人。

黄榜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主要的意思就是清兵夺取宁远城，次要补充的有两件事，一件是明朝大将孙传庭战死，第二件是李自成进攻西安。

老鬼的眼直愣愣地落在黄榜上，看得呆了去。孙传庭死了，再无克制李自成的人。赤岭曾有预言，大明式微，可他还是怀有那么丁点的希望，希望内有孙传庭能够阻止李自成，外有他们，杀了皇太极，搅乱大清部署。如今，这噩耗一来，大明，怕是离覆灭不久矣。

赤岭拍了拍他的肩，劝解道：“老鬼，你我尽人事。至于天命，非人力可扭转。”

“我懂。”明白是一回事，可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老鬼拖着无精打采的身子，在木屋里黯然神伤了许久。

赤岭和小竹只是按时送饭，心有灵犀似的不去打扰老鬼，心结这种事，只能靠他自己开解了。

就这样，一旬过去了，赤岭代替老鬼出去采办食物和银碳，小竹则在木屋里缝补和浆洗，日子过得倒也悠闲松快。这日阴沉，小竹懒得动弹，趴在暖暖的大炕上，一件件地理着从赤岭那里诳来的旗装。整理完了，她又开始研究一本赤岭淘来的有关汴绣的孤本，看着看着，就听北风呼啸的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大雪天的，谁来赶热闹？小竹机警，下炕穿鞋后就往灶头走去。灶头的窗，才刚推开了一条小缝，那刺骨的风，冰冷的雪，就见缝插针似地往屋里跑。

小竹冻得抖了俩抖，在一片茫茫白雪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隔壁百人沟里的臭臭。臭臭这个娃今年刚满九岁，是他们来这第一个遇到的人。当时老鬼正值想念儿子的时候，见到没了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臭臭，心生怜悯，给了他一块碎银。

臭臭嘴甜，手脚又灵活，对于从小生活的长白山十分熟悉。赤岭打猎时常带着臭臭一起上山，互相有个照应。这样来往，两家虽不是亲戚，但也熟稔得很。有一回，小竹打趣地问，是不是因为他不爱洗澡，身上臭，所以才叫臭臭。臭臭耷拉下脑袋，瓮声瓮气地说“因为我爹以前总骂我臭小子，臭小子。时间长了，大家都叫我臭臭。”老鬼听了，更是对臭臭怜惜不已。

小竹想，老鬼真是大变样了。约莫是他心里有了儿子，爱屋及乌地对这世间所有的娃都有了爱。

合上床，小竹才感觉屋里慢慢地又暖和了起来。披上件裘皮大衣，她开了门：“你怎么不叫……？”后头的话，还没说完，小竹就闭了嘴。

臭臭的舌头受了伤，鲜血浸满了他的手，他瞪着一双水牛般无助的眼，哀求地望着小竹。

“老鬼，老鬼！你快出来！”小竹把臭臭安置在了屋里，给他敷了些草药止血后，就一脚揣进了老鬼的屋子。

“天塌了？值得上你这般，大呼小叫的？”老鬼慢腾腾地从炕上走下来，被小竹猛地一拽，就看到了满眼通红的臭臭。

“这，这是怎么了？”老鬼诧异，谁和一个九岁的孩子过不去？

臭臭说不出话来，嘴里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只好用泪眼汪汪的两只眼睛无助地看着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