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开封（1/2）

自师傅去世后，他好像从没能够安稳地住在一个地方。赤岭骑马走在官道上，为什么不能驾马奔开封呢？他身前这个二胖上了马就日吐夜吐，跟个怀了孕的娘子似的，才给他换了匹驴。此时的他正病恹恹地伏在毛驴的身上。

“好……好汉，我受不了了，你不如一刀给我个爽快！”这日夜奔波，不给人睡觉，只给口水赶路，二胖活到二十有八，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劫难。

“竟还有这种要求，你要死，拿你袖中的断剑刺死自己就成，哪需我动手。”说罢，赤岭甩了鞭，擦过毛驴的股部。

驴子吃痛，提腿就跑，趴在它身上的二胖一起一伏地颠簸着，连黄胆水都吐了个干净，还是不动手给自己个爽快。

赤岭轻蔑地望着远去的一人一驴，如此惜命的人整日里还要死要活的，估摸着总拿这来要挟家里的人，屡试不爽，可惜遇见了他。他提着缰绳跟了上去。这样疯赶着，花了十八日，于四月二十九日到达开封府。

自去岁李自成三围开封，这座城满目疮痍，原本乃是大明最富庶繁盛的地界，如今看起来连南直隶的淮安府都比它热闹许多。

还记得年少时，师傅带他来开封，远远地就能瞧见灰色的古城墙，雄厚方正，巍然耸立，磅礴地气势压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喘。如今故地重游，城墙好像苍老了许多，黑色的焦痕遍布，青苔爬上了墙砖，掩盖住那一个又一个的破洞。

城门口衣衫褴褛的人都拥在一处，面黄肌瘦，瘦骨嶙峋，就等着开门施粥。

“怎么回事，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来？”一个背着婴孩的大爷嘀咕起来。

“说好的放粥一月，这才几天，人影都没了。”看上去年摸三十的农夫埋怨了一声。

二胖在前，听了几耳朵，趁着城门未开，到是把由来摸了个清楚。原来自开封被烧，十万余户只剩一二，一座空城，李自成弃之，果断北上去了顺天府。

开封府中活下来的富户李家大官人，经营的铺子经了一年的休养，缓过劲来，眼见着今年开春又比往年冷了几分，就备足了粮。果然四月初起旱灾又起，荒灾一处比一处厉害，附近的流民中能撑下来的都往开封跑，薄粥喝不上，蹲在大家门前讨点残羹总还能活下去。

李家和开封府尹打了招呼，愿意拿自己粮去救济灾民，原本预算着这批粮能够吃月余，等粮仓拨下来，就能缓一阵。结果才施了六天的粥，就没人来了，连城门都关闭了。

大门进不了，那就从侧门走。赤岭看了二胖一眼，让他跟着自己。

城门紧闭，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他一人倒还好，要是在找到董家管事前二胖死了，那又得费他一番功夫，这里流民众多，虎视眈眈，偏生二胖白白胖胖的一头扎进去，活脱脱上演着“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的场景。

就这傻子，也敢帮人盗取兰儿的尸身，真是不嫌命长。

“走！”赤岭隔得远，大喊一声。

可，已经来不及。

流民里不知谁说了一声：“看这胖子膘肥体壮，肯定是哪家王孙的狗腿，既然没了粥吃，咱们劫了他的驴！”

“你这破落户，敢打驴的主意。小心我喊了人宰了你！”此时二胖气得一佛升天，可怜巴巴地被劫到开封，他这条小命都趴在驴上呢。这群泼皮居然还看上了他的驴，顿时吸了两口气，强打起精神来，吼了两声，只是没有亲王家的护卫在身边，底气略有些不足。

风中传来一声叹息，二胖听到有人高喊：“他孤身一人，我们那么多人怕啥！来呀，大家一起，今天就开顿荤的！”

群情一下子激愤起来，其实早在他们看见二胖身下的驴的时候就眼中冒出了贪婪的精光，但是无人挑头，只能默默地盯着二胖。有人挑了头就好，凭什么他们辛辛苦苦一年还要挨饿受冻，卖女卖身都得不了几顿吃饭的钱，而这些个王孙家的就能轻轻松松地穿着绫罗绸缎来进城。

“好汉，救命！”二胖一见形势不好，想要骑驴逃跑，但早就被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驴头，扯走了鞭子。一眨眼的功夫，他被扒得就剩一件烟粉色中衣，在人群里羞得抬不头来。

“勾栏里最喜欢的颜色，他还贴身穿着，可不是要学那李师师去得了皇帝的青睐不可！”

哈哈哈，人群里笑声此起彼此。

驴被拖走，用来蔽体的衣裳又被夺了去，二胖气愤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断剑，恨不得有几个杀几个。

“叮——”一块飞石将他手中的剑击中，二胖手掌震痛，连忙放开了手，朝着石头来的方向眺望。

高大的赤岭坐在马上，紧紧地盯着他。二胖心中打了个机灵，对啊，一开始他不用断剑反抗，就是他们人多势众，自己反抗了无非是杀几个人，恐怕更会惹得众怒，到时候就不是抢驴失衣这些个事了。他连忙抬起两条腿，呼哧呼哧地跑了过去。

“兄弟们，那还有匹马！”

马字刚落，说话的人便倒地不起，胸口插进了一支利箭。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围的人吓得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