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赴江西 连遇蹊跷人(2/2)
店小二稍有些不耐烦,道:“啊约,我说这位爷,你就别问我啦,每天来住店的客人多了,我哪能个个认识的,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史一氓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抬腿骑上马背,慢慢向清风镇外走去。
时已入秋,微风转凉,晨露弥漫,薄薄雾霭慢慢升腾,不到卯时,俱已散去,史一氓也已催马奔出三百多里地来到了江西地界,只见天空碧蓝如洗,云朵洁如白絮,秋高气爽,阳光明灿,道路两旁紫红色枫叶与白墙黑瓦的古村互映,轻烟袅袅,爽风徐徐,直如意境深远的山水画面。
史一氓放眼望去,远处田野一片金黃,一簇簇碧黄相间的稻浪重重叠叠,堆金积玉,煞是壮观,不由信马由缰,缓慢前行。
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杂沓响亮,接着五匹马风驰电掣一般从史一氓的身边过去,史一氓一眼看到了五人腰间的大斧,知是五夷客,急忙一拨马头扭过脸去,站到了路边。
五夷客显然没有看到史一氓,一路急驰而去,史一氓心中纳闷,吴三桂到底安排他们去做什么这么急迫?当下一提马缰,不疾不徐地跟在五夷客的身后。
一个时辰以后,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两条官道交叉,五夷客的马向右一拐,径直向卧龙谷方向驰去,卧龙谷在婺源北,距离不到一百里,是南下官道的必经之地,谷口狭窄,呈豆荚状,两面弧形高山,谷宽近百米,距离卧龙谷西的山梁上有一座老君庙,里面供奉太上老君塑像,由于交通不便,香火不旺,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隐居。
五夷客侧马从谷西的一条小路直奔老君庙,离鞍下马,老道揖手迎出,五夷客冲老道作了一个揖,老道作了个请进的动作,六个人谁都没说话直接进了老君庙,老道显然是主事之人。
史一氓把马牵到谷口东侧一片树丛中拴好,展开轻功,顺着山梁直奔老君庙后面,贴窗站好,手醮唾沫将窗纸浸透,举目往庙内看去,只见陈嵩、灵智禅师、侯天冲、胡清风、陈香兰和那个清风客栈遇到的年轻人俱在庙内,数个人正围在一张香案周围,桌面上铺着一张地图。
那个老道士看了一眼众人说到:“大帅此次派我们北上,同时派来了一万人马,现就屯扎在谷西一百里的中云镇,供我们调遣驱驰,此次清兵共分三路,南下一路要先攻打福建耿精忠和广东的尚可喜,然后与另两路合击大帅,据探子报清兵已经到了黃山,黃山距此只有五百里地,两天后即可到卧龙谷,陈嵩老弟和令爱及吴公子,你们三人潜伏地谷左侧山梁,五夷山五位英雄潜伏在谷右侧山梁,灵智禅师和侯掌门负责人正面冲杀,我和清风老弟从后截杀,咱们各带两千兵士,另留两千谷外接应,只要那个什么王爷带兵进入卧龙谷,我放号炮为令同时杀出,分割冲杀,我和陈嵩老弟混战中对付那个什么王爷,你们对付那些护卫,不可掉以轻心,你们现在回去抓紧准备,这有两张度碟,灵智禅师和我各拿一张,各去谷西的中云镇调集人马,各位务于明日晚间在此会合,共禳大计。”老道士说完话将手中度碟递给灵智禅师,众人倏忽即散,只见数道身影迅捷离谷而去。
史一氓待人都走远,这才轻提脚步离开老君庙,伏身奔上山梁,几个起伏来到谷外藏马之处,悄悄牵出马,侧身跃上马背,调转马头顺着官道向谷北驰去,他想拦住官兵,先去剿了中云镇,再绕过卧龙谷。
此时午时已过,骄阳似火,晴空如洗,无云无风,官道上又无遮拦,没跑出二里地,史一氓感觉心浮气躁,那匹马也似疲惫不堪,已是汗流浃背,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时打着响鼻。
史一氓见山坡下有一个茅屋,烟囱尚自冒着白烟,他一提缰绳,拨马下了官道,从一条羊肠小道来到茅屋门前,翻身下马,轻叩门板,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谁呀?门没锁,请进吧。”声音沙哑,伴着短促的喘息。
史一氓牵着马推门而入,老妇人已经手拄木杖站在屋门口向大门口望着,一头银发梳得异常齐整,面无表情,一脸皱褶,拉得干瘪的嘴角下垂,目光冰冷,史一氓急忙一抱拳,深深作了一揖,道:“老人家,晚辈路过此地,人困马乏,想在你家讨口饭吃,顺便让我的马歇歇脚力,不知方便否?”
老妇人喘息着说到:“出门在外总不能把家带上,进来吧,粗茶淡饭聊以充饥,总比饿肚子强。”说完,老妇人冲屋里说到:“老头子,来客人了,快帮客人喂喂马。”
屋里一个老者应到:“好嘞。”声音依旧沙哑,不一会儿,从屋里走出一个老头,须发皆白,却修剪得清清爽爽,弓腰驼背,手和脸上堆满了皱褶,但双目炯炯放光,他伸手接过马缰,也没看史一氓径直去了马棚。
史一氓看了一眼老头的后背,见他走路后背一耸一耸,显是一个练家子,虽然颇感奇怪,但人家以礼相待,自己没来由疑神疑鬼,当下跟着老妇人进了屋。
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一铺火炕上面摆着两卷被褥,炕尾摆放着一个衣柜,地下一张方桌,桌上摆着饭菜,饭菜犹自冒着热气,显是刚吃。
老妇人又取了一副碗筷,碗里盛满米饭放到桌上,说到:“快吃吧,吃完好赶路。”说完自己也坐下吃起了饭。
史一氓急忙一揖,道:“冒昧叨扰,不胜感激,这是我的饭钱和马料钱,还望笑纳。”说着话,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老妇人瞟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边吃饭边说到:“一顿粗茶淡饭不值钱,荒郊野外,也没处花钱,还是收起来吧。”语气依旧淡淡,似乎已经有所缓和,却又不容拒绝。
史一氓没收银子,而是坐下来吃起了饭,这时,老头也从外面进来,依旧没看史一氓,直接坐在桌边吃饭,一时之间,三人谁都没再说话。
老头吃饭的声音很响,发出“唏溜唏溜”的喝粥声,让人感觉很是香甜,老妇人眉头却微微皱了一下,抬头看着老头,不耐烦地说到:“你吃饭的声音能不能轻点?说你一辈子了,就是不改。”
老头也没接话,嘴唇呡起,默默嚼着嘴里的饭菜,史一氓见气氛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一边吃饭一边问到:“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老妇人说到:“野猪岭,属于江西地界。”
史一氓没话找话,说到:“听你们的声音沙哑,想必是身体不舒服吧?”
老头和老妇突然一起抬头看了史一氓一眼,目光冷峻,寒光一闪,但瞬间又低下头吃起了饭。
史一氓见两人的目光锐利明亮,知是内功了得,愈发感到惊奇,故意没话找话,道:“想必是此处偏僻,缺少医生,告诉我你们哪里不舒服,一会儿我去给你们请医生来诊治。”
老妇人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史一氓,目光已经恢复如初,依旧显得无精打采,说到:“不必了,几十年的老毛病了,作下病根了,你吃过饭就快走吧。”语气已经有了逐客的意思。
史一氓何尝听不出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但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无缘无故遭人猜疑,实非君子愿为,顿起倔意说到:“我从东北过来,准备到云南探视爹爹,今日路过此地,与二位老人家素昧平生,实无歹意,晚辈自愿效劳。”
老头和老妇人猛地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史一氓,眼神充满恐慌,神色忧戚,但见史一氓并无恶意,急忙掩饰,老头依旧低头吃饭,老妇人却把碗筷一放,伸手抹了抹干瘪的嘴,说到:“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恕无功不受禄,如果你帮我们请了医生,我们就欠你一份人情,自古人情大如天,我们老两口子一辈子不欠人情。”
史一氓也已经吃完,放下碗筷,看着老妇人问到:“老前辈,您好象气喘得厉害,有多久了?”眼神中透着关切,语气温暖。
老妇人端起桌上的茶壶在自己的空碗里倒了一碗凉茶,说到:“三十年喽,年轻那会儿干活累着了,肺痨,治不好了,你不用费心了。”说完话喝了一口凉茶,却突然猛烈咯嗽起来。
老头急忙起身拍着老妇的后背,埋怨道:“你这病不能喝凉茶,又不是不知道。”说完转身从抽屉里找出一丸药,细心地搓成小球状递给老妇,又重新倒了一碗白水递过去。
老妇人就着白水把药吃了,又忍气缓了一会儿,见史一氓一脸关切,这才笑了一下,但终究心里没底,试探着问到:“让你见笑了,你是一个心善的年轻人,不知道家住东北什么地方?去云南做什么?”
史一氓不敢直言,只好撒着谎说到:“我家住在长白山脚下,我爹爹在云南做生意,我这是去探望他老人家,出来时仓促,吃的没带足,这才来叨扰老人家。”
听了史一氓的话,老头和老妇人这才暗暗长出一口气,似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老妇人站起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却似自言自语,说到:“长白山很美的,天池更美,尤其冬天,雪是不化的,白白的,好久没见喽。”
老妇人的话让史一氓越发惊奇,他已隐隐听出老妇人对长白山很是熟悉,有着依依不舍之情,再细看老妇人的相貌,高颧骨,宽脑门,手脚骨胳粗大,性格刚硬,颇似东北女人模样,忍不住问到:“恕晚辈冒昧,请问老人家对长白山很熟悉吗?”
老妇人面色微变,自知失言,犹豫片刻,扭头看了一眼老头,忽然问到:“老头子,马喂好了吗?”老妇人明显在回避着什么,老头却嘟囔了一句,“早喂好了,到现在你还没忘了那个破地方。”语气充满了嫉妒和无奈。
老妇人忽然咧开干瘪的嘴笑了笑,道:“几十年了,我一提这个你就吃醋,你吃醋要吃到什么时候?”语气似娇似嗔,脸上瞬间柔情无限,似乎想起了什么异常美好的事情。
史一氓越发惊奇,明明听出有逐客的意思,却装作没听出来,继续问到:“老人家有多久没去东北了?”他对这一对老人充满了好奇,他隐隐地猜到,这两个老人一定有着复杂的过去,既然对长白山甚是熟悉,想必是长期居住所致,或者与自己的师父有关也未可知,他想弄得明白。
老头狠狠地白了一眼老妇人,气哼哼地出了屋,老妇人突然笑得越发温柔,隐隐透着无限的娇媚和甜蜜,她眼睛一直看着老头的背影,似乎在看一段难忘的回忆,良久方缓缓说到:“三十年喽。”语气幽幽,似有无限感慨。
史一氓问到:“三十多年一次都没回去过吗?”
老妇人突然真情流露,语气充满了幽怨,道:“还不是因为他,吃了一辈子干醋,他不喜欢我回去。”说完话,老妇人自知又已失言,急忙停住不再说下去。
哪曾想,那老头却突然从外面冲进屋,怒气冲冲地冲史一氓吼道:“饭也吃完了,马也喂饱了,你怎么还不走?你该走了。”语气冷漠无情,隐隐生威。
史一氓知道不能再呆下去了,急忙起身作了一个揖,说到:“谢谢老人家的招待,晚辈告辞啦。”说完转身出屋牵过马走出院子。
史一氓刚要侧身上马,眨眼之间,那个老妇人却突然站在了大门前,没见老妇人身体移动,人却瞬间到了史一氓的面前,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眼见老妇形容枯槁,有气无力,却有着出世轻功,显然是世外高人,真人不露相。
老妇人似乎对史一氓有一种亲近之意,一副关心的样子说到:“往南去的路不好走,客官要当心啦,世道乱哪,如果不是急事,我倒是劝你快回东北。”
史一氓听出老妇人话里有话,但也不好再问,冲老妇人又一揖,道:“多谢老人家提醒,我注意就是,打扰了。”说完话,侧身上马,拨转马头,双腿一用力,摧马飞奔上大道,史一氓扭头看了一眼茅屋,只见茅屋大门已然关闭,一切又都是静悄悄的了。
史一氓有心先去找个医生来治好两位老人的病,但一想到军情紧急,决定先办了正事要紧,当下冲着马屁股狠抽一鞭子,那马吃疼,扬蹄飞奔,一路向北急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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