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口是心非（2/2）

即使是合金，在温度急剧变化的环境中，也很容易会因为金属疲劳而逐渐失去强韧的特性，变得易折、易碎。心防亦是如此，大喜大悲大怒大恐的强烈情绪变化，很容易引发精神创伤——而此刻从四下里疯狂涌动着的杂乱情绪，就好像被武林高手驱策的劲力般千变万化：冷漠为冰霜、豪爽如斧凿、嫉妒作酸液、憎恨成鸩毒、关爱比美酒、提防似盾牌……

面对曹少卿以神念编织的过滤网，它们孜孜不倦地试探、渗透、腐蚀、撬砸，无休无止！

而且，和灵变万端、难以揣度的化劲相似，这些情绪也时时相互转化，教人防不胜防！

甚至可以说，不同于尚需要遵循物理学定则的劲力变化，随心变化的情绪转变还更诡异。

得不到他人回应的善意，最终被砥砺成愤愤不平；触手所无法企及的羡慕，渐渐发酵变质为嫉妒；好心无好报的热忱关怀，当场演变为勃然大怒；敞开胸怀真诚待人的坦荡，在恶意的抵触下渐渐冷却为淡漠……随着逐渐张开、变大的人际关系网，情绪与情绪彼此交织、影响，哪怕是点滴接触，也可能在长串的连锁反应下造成意想不到的变局，终而演变。

——这可以说是个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社会模型，而且，彻底剥去了现实世界中人们用来维系表面和谐关系的假面具，将隐藏在其后的种种阴暗、晦恶大大方方摆在了明面上。

和先前那堪称表里如一的排挤、孤立不同，现在的这种攻势显然更为成熟和残酷。即使这张人际关系网也是曹少卿曾接触过的，但那种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性鬼蜮，还是令他无所适从。即使如之前般紧锁心扉“拒绝”一切，也无法完全抵御其侵入。

原以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其实对自己根本没有印象；原以为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其实默默关心过自己；原以为无话不说的好友，其实打心眼里就不想和自己认识。如此种种颠覆过往认知的“真相”，即使真只是他人伪造，又怎可能完全不放在心上，哈哈一笑了之？

【唔……开始变得有些意思了！会对这些东西心旌动摇，证明我的精神还远不够成熟！】

感受到自己正随着这涛涛滚涌的情绪波浪心潮澎湃，情绪起伏不定，曹少卿也暗自心惊。

但是，面对这种阵仗，他却并没有再努力去加固心防，试图将一切都拒之门外，而只是稍微调整了下滤网的过滤条件，便默默迎难而上。如水中顽石，任由风吹浪打，依稀如故。

这是一种成熟的心态——不管曾经选择了怎样的道路、导致了如何的后果，那都是自己在当时已知的前提条件下，做出的自认为最优的应对。即使时间再倒回去，在同样的情况下自己也依然会做出类似的选择。因此而导致的后果，不论好坏，自己也必须要一肩承担。

任尔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或许曹少卿还不能完全做到宠辱不惊，但他也正在有意识地朝着这方面靠拢。不管荣辱褒贬，他都会完全承担下来，然后随本心应对——即使这个应对是幼稚的、错误的，会导致不好的后果，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