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一嘴毛(2/2)
我们家的狗用得着你来教训?你还振振有词,要是你家的狗也让我们踢?我看你是连畜生也容不下!
吵到我了我就要教训!我管是谁家的!谁叫你们在院子里养这些畜生,这院子是你们一家的?
宋大飞这临门一脚绝不是偶然,其实有好几次,宜荷看见宋大飞偷偷踢她的猫(那猫毕竟是畜生,开始分不清里外,有时就跑到宋大飞家里去了,宋大飞自然是来个瓮中捉鳖)。她只是不想引起事端因此一直装作没看见。这两家共用着一个门道,勺子笊篱还有个磕磕碰碰,她想忍一忍也就过去了,邻里之间就那么回事,凡事不能太较真,真要闹下个不好以后可怎么再往一起住?可是后来她发现两只猫已经明白了此屋非彼屋,宋大飞还是会偷偷袭击它们,她心里就不是一番滋味了,哎!连畜生都懂人情世故,不敢由着性子做事,我的猫咪、狗蛋儿贼聪明,他踢它们、作践它们你以为它们不懂?见了他就绕着道儿走呢,再不敢往他家门口去,总是贴着自家这一边,这说明什么?这人心眼儿不好,太缺德,连个畜生都要欺负!
就说刚刚宋大飞踢狗蛋儿,她也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但是另一方面她又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去同他理论。她现在听见外面吵起来焦躁地朝窗外望望,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想,姑且观望一下。窗户离地比较高又隔着炕,她看得不是太分明。这才叫泥人笑话土坷垃,鬼怕的恶人!她想着,让张冬青治治他也好!整天欺负猫咪狗蛋儿,欺负不会说话的,碰上个厉害的叫你试试!可是忽然她发现外面没声音了,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接着张冬青的门一开一合。她想,莫非张冬青也是个耗子扛枪窝里横,碰上赖人就蔫啦?不过也罢,不要伤了和气,那样多别扭。正想着,忽见张冬青又出来了。
不是我们一家还是你们一家的?再说不是我们一家的就不能养狗啦?这是谁定的规矩?哪条王法上写着?我看你得去国务院,你去那儿上班吧!通知一下国务院总理,让他重新修改法律条文,把这条加上去我才不养了!哼!装什么装?你当我好欺负?自从我们搬到这院子里你就三天两头找气生,告诉你我可不是我婆婆,更不是郁思萌的奶奶!我什么不知道?你倒在下水道里的剩菜烂叶子哪回不是我婆婆清理?再说那后院的茅房,掏粪的一来你就假装躲出去,只让承儒和人家抬,怎么你嫌臭承儒就不嫌?现在养了这条狗你也要找岔儿,怎么它碍着你什么事啦?它给我们家看门不是顺带把你家也看啦?你不用暗地里耍手段,有什么明着来,今天咱们就把话挑明了!
谁要你家的狗看门?我告诉你,以后它要再敢往我家门口跑我就一脚踢死它!宋大飞咬牙切齿,好像与这条畜生有着血海深仇。
张冬青听了这话却是盛怒难平,简直要跳起脚来,你敢!那还由了你啦?你再踢一下试试!
眼看着情势就要升级,却见宋大飞的老婆从屋子里出来了。宋大飞原是脸冲着张冬青的,此时却被老婆拉着转了个方向。不知是因方向感暂失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没有接张冬青的话。两人各自放下狠话算是打了个平手。
却说宋大飞与张冬青棋逢对手,宜荷也在刚才宋大飞的老婆出来时出来了,她此时站在自己的窗户下,看着面前的一众人等,宋大飞两口子横眉冷目,儿媳张冬青手里多了一柄铁铲(可见她刚才进屋就是拿这个),正在一边对峙一边狠着劲儿修整台阶上的一处不平整。都不要说啦!宜荷把手摆得如同拨浪鼓,都是一个院儿里的邻居,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好吵的?
宋大飞的老婆听了以为宜荷在单说张冬青,遂得理不饶人地说,婶子,你们家的狗刚才也吵得太凶啦!大飞他也就是让它长点记性!说完她因替丈夫扳回一局还暗自得意。却听宜荷说道,所以平时就把它拴起来了呀,可它自己挣开了也难免,这畜生毕竟是跟人不一样啊!
张冬青已经不再理会宋大飞两口子,她自去查看狗蛋儿脖子上的绳子去了。当她重新将铁链套到狗蛋儿脖子上时,狗蛋儿今天很配合,不像往常那样,一看见铁链就蹦跶到老远,和张冬青兜上几个圈子又怕太过分才不情不愿地就范。狗蛋儿一懂事倒更惹人怜爱了。
从这以后每到吃晚饭时张冬青又给它加了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早饭加午饭狗蛋儿一天可以自由活动两个小时了。晚饭时间一到,张冬青就将它脖子上的铁链解下来,狗蛋儿每次都像五百年后从五行山下蹦出来的猴子,一个起跳便跃到厨房门口,那里的小桌上摆放着一家人的饭食(除过寒冬腊月,他们的一日三餐基本都在这里进行)。宜荷喜欢早早吃过收拾了事,张冬青习惯串门回来再吃,而安承儒的吃饭时间则由下班的早晚来决定。小饭桌还是在旧家时的那张,现在上面的红漆早已变成了一种似红非红的颜色,宜荷常常用筷子点着桌子对惠奇他们说,这张桌子比你们的年纪都大呢!看看你爷爷(外公)这手艺,做的什么都结耐,现在的家俱哪有这样好用!
宜荷兴味十足地说着,可张冬青注意的却并不是婆婆的话,而是婆婆的动作,一见她敲桌子便嚷道,不要敲!不要敲!那桌子上多脏呀!猫也舔狗也爬!
不脏!不脏!我用展布刚擦过!宜荷说着抬起下巴指指炉灶,那里一块湿抹布正丝丝地冒着热气。
张冬青看也不看,眉头一皱道,那块烂展布擦了还不如不擦呢!
我摆得干干净净的。宜荷一脸认真。
你就是再摆它也黑得不成样子,你可不敢再用它擦碗擦筷子!张冬青一边说一边冲着丈夫使一个不可理喻的眼色。
哪里我还能用它擦碗擦筷子,那些有专门的展布呢!宜荷一脸委屈,嘴里嘟哝道。
所以你筷子就不能在桌子上敲,你是看不见,桌子上的细菌成千上万!
每到这个白热化的时候婆媳两人都希望能有一个人站出来站在自己这一边,可坐在一边的安承儒觉得妻子的话不无道理,母亲的习惯也不必大惊小怪,因此只自顾吃自己的饭,他还要赶着去上班呢,哪有空参与这些女人们之间的事。
狗蛋儿却有的是空闲,它观察着两位女主人,一会儿跑到这边,一会儿又转到那边。当然,它站在宜荷一边的时候要多一些,因为张冬青从不给它吃鸡蛋,宜荷却不然。看见宜荷剥鸡蛋它便急忙凑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虔诚地像个信徒。哈哈!宜荷看着它的样子笑起来,狗蛋儿你的耳朵可真灵!一听见磕鸡蛋就过来啦!宋大飞的老婆听见却在里屋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人还舍不得吃呢给狗吃!
宜荷又忘了刚才张冬青说的话(或者说她根本不予理会),下意识地用筷子敲敲桌子,狗蛋儿,想吃?来给你。
哎呀!又敲桌子!张冬青无可回避地再次捕捉到这一细节。
这回宜荷却被说的烦了,呀!我做了一辈子的饭,脏还一个一个把他们都拉扯了这么大!她说的尽量委婉,很像自我解嘲。
狗蛋儿早已以猪八戒吃人生果的速度将宜荷分给它的半个鸡蛋吞掉,此时重又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宜荷手里剩下的半个。宜荷笑着拍拍它,行了,差不多就行了,要人心有尽啊!等着,一会儿就给你拌食去。
话说张冬青这边隐忍了半天,早按捺不住,一等婆婆离开,立即凑近丈夫,你都听见你妈啦?老顽固,告了她多少次就是不听!还有你是没见过那厨房的案板,我跟她说切肉的时候不要刮,小心把木屑刮起来,她也是不听,倔得很!
老了。安承儒叹一口气,拨尽碗里的最后一口饭起身上班去了。
把你的碗筷送到厨房去!安承儒已经走下台阶,后面张冬青的声音紧追着不放。可是安承儒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嗨!听见了没有?这是叫谁伺候你!
放着吧,怎么又用他收拾?让他赶紧上班走吧,不要误了时间!宜荷已经拌好狗食端到狗窝边,狗蛋儿也来不及闻一闻就将狗头一头扎进食盆里,明明是米汤泡馍,不过看它那样子说是如啃大骨头也不为过。你们都不用管,一会儿我收拾就行了。宜荷又补充道。说完她又去给两只猫拌食了。猫的食物是水煮胡萝卜。这两只猫都爱吃菜,角瓜、白菜统统来者不拒,宜荷常跟人说它们就是一对菜猫。
张冬青听见婆婆又惯着儿子,朝着推车准备走人的丈夫狠狠瞪上一眼这才作罢。
一家人饮食完毕,狗蛋儿“放风”的时间也结束了。张冬青准备将绳索重新套回狗脖子,可是事过境迁,狗蛋儿如今又不愿意听话了。张冬青手里捏着绳子,瞅着狗蛋儿跟她淘气,来,狗蛋儿,听话!行了,行了,咱们放风的时间到啦!明天再跑,你可听话,不听话以后不放你啦!
张冬青的半哄半吓果然奏效,狗蛋听了只好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往过走。
到了夏天,漫长的白日里狗蛋儿就不必总呆在一个地方了,它可以随着太阳的方位来倒换一下驻地。上午它还是呆在自己的窝边尽享新鲜的阳光,到了下午当太阳变成个大火球时宜荷就带着它移驾南房。这时,狗蛋儿往地上一趴,摊开四脚便舒舒服服睡起了大觉,连院子里的人走过都懒得抬一下眼皮。不过若是陌生人闯入院子,或者是在大门口稍停留一下狗蛋儿都会毫不顾忌天气热得叫狗没有精神,迅速翻身起立叫它个沸反盈天。它的吠声使燥热的夏日午后变得更加如着了火。这时宜荷便冲着窗外喊,狗蛋儿,知道啦!知道啦!别叫啦!省省力气吧!她之所以及时制止是因为怕招来宋大飞的加倍嫌恶,她知道自从每天让狗蛋儿自由活动两小时来宋大飞两口子更是恨得牙根儿痒,巴不得逮住机会狠狠报复一番,她从那两张常常怒气冲冲的脸上看得出来。她唯一的办法就是息事宁人,让狗蛋儿少惹事,不惹事。她常常摸着猫头狗头嘱咐它们,听到了没?我不能时时保护你们呀,你们自己可要多长心!
说也奇怪,时间一长,宜荷的绥靖政策倒是让宋大飞两口子后来果真不好再使那些小手段了,尽管他们两口子大多时候还是喜欢沉着脸(说实话宜荷竟然没有见过宋大飞笑,他老婆倒是会笑,不过却笑得总不自然)。他们对宜荷也渐渐地友好起来(这对于宋大飞两口子来说确实是一种建设性的邻里关系)。当然,不仅是在对待狗和猫的问题上,在其它方面宜荷也开诚布公,像对待从前的邻居一样。她将稀罕的食物分享给他们(在此之前宋大飞两口子从未收到过任何邻居馈赠的食品),而现在他们也知道把稀罕的食物分享给宜荷了。宜荷不由想起从前在四合院里的日子,那时一到饭时人们便聚在门洞里,就着大蒜和葱,哧溜哧溜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样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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