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会(2/2)
桔玉将家里的人向洛宽一一做了介绍。洛宽点着头道,嗯,看着就像,你们姊妹们长得都像,又各有千秋。想必你们的老母亲年轻时也定是大美人,改天我一定要会会老太太,哦,对,老太太来了吗?桔玉说,我妈白天家里有客人走不开,不过晚上会过来一起看灯。洛宽说,不忙不忙,有的是时间,改天一定登门拜访。我母亲去的早,我呀就冲着你们姊妹们貌若天仙也要认老太太做干妈!
大家一起笑起来,桔玉又将洛宽对姐妹们做了介绍。说起这洛宽他最初其实是桔玉朋友的朋友,可是现在洛宽与那两位朋友并不怎么往来,反倒与桔玉夫妇越走越近。他们的相识实在是偶然。
那天下午下班后,两个闺蜜来找桔玉,邀她一起去一家新开的舞厅跳舞。桔玉本不想去,可经不住闺蜜们再三说服,她们说开业前三天女士免费,不去白不去!说了半天桔玉也不好拂了她们的意,况且越是陌生的地方越让人憧憬,桔玉心想偶尔去凑凑热闹也无妨,于是给郁思萌打了个电话便去了。
这是目前为止县城里最高档的一家舞厅,它一出现原先的那家“最好”的立即就门前冷落车马稀了。没办法喜新厌旧不受法律约束,只能令经营者们头疼了。年轻女子谁不渴望被人欣赏?成熟男士又哪个不乐意欣赏美?舞厅这种地方大约就是为了迎合男人女人的这种心理而出现的。
舞厅里灯光迷离、墙纸暗昧,桔玉初进来时甚至有些发窘。她还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幸好周围的皮沙发能起到很好的遮蔽作用,让人不至于完全暴露,她想若是那种露天舞厅她是打死也不会去的。她实在难以理解人们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周围像羊圈似的围着一圈栏杆,哪里有什么情调可言?
三人在朦胧的灯光下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柔软的皮沙发刚一陷下去就有人上前热情地同她们打招呼。第六感觉果然没错,她们是在一进门时就被人盯上了。那人正是洛宽。
呵!人们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今看来说的就是你们,三位可都是大美女啊!
呀!洛宽洛大厂长!闺蜜一同叫道。
哈哈,今天有人请客啦!其中一位忽然想起来这茬儿道,桔玉你运气可真好!
没问题!洛宽大方地打个响指,立刻就有舞厅里的老板娘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会儿的工夫洛宽便哗啦哗啦点了一大堆东西。
嗨!我说这人是谁?这样不好吧,怎么叫人家这样破费!桔玉对着其中一位闺蜜耳语道。
没事!我们都是老朋友啦!那闺蜜说着也不再小声,洛大厂长财大腰粗、豪爽义气,这点儿东西连他一根毫毛都不算,桔玉你就放心吃你的吧!
三位慢用,我先过去了。洛宽笑着说。
桔玉本以为这个了钱的洛宽接下来一定会缠着她们喋喋不休没完没了,没想到他很绅士地说完便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两个闺蜜的话却多起来。嗨,桔玉,我告诉你,洛宽这人呀最懂女人心思了,知道有他在我们不好意思吃,现在他走了我们可以放开肚皮地吃了!
不过桔玉你可别误会,他对女人的好可不是那种。有些男人凭借着自己长得帅就搞那些不正经,在情场里左右逢源,把自己的老婆撇在一旁。我跟你说他对老婆的好我们这些人的老公竟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有一次他老婆生病了你猜怎么着?他在医院整整陪护了一个月,不让外人帮忙。他老婆有洁癖,每次上完厕所他还要给她洗屁股,这样的男人不好还有什么是好男人!桔玉,来,吃香蕉!
洛宽也从不跳舞,他不好这个,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应酬。桔玉,你还不知道吧,他是咱们县纺织厂的厂长,那么大一个企业呢,可是你看他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这样的人最好相处啦!处好关系以后有个事也好求他!
两个闺蜜你一言我一语,一边说一边吃,其间几次有人过来请她们跳舞,桔玉说自己不会跳,其中有一位男士说可以教她,桔玉也委婉地谢过。她的两位闺蜜却喜不自胜,只要音乐不停她们也不停,在舞池中跳了一曲又一曲。直到她们要回家时洛宽才又出现,他说自己正好也要回,提议送她们回家。桔玉说自己还是骑车子回去,便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一个晴朗的午后,桔玉收拾完厨房刚回到客厅,忽然有人敲门。她走到院子里拉开门闩不禁吃了一惊,来人竟然是洛宽。桔玉向他身后张望并不见别人,因问道,洛厂长是怎么找到我家来的?
洛宽微微地笑,他的笑让人很舒服。鼻子下面有嘴,只要想办就没有事办不到。
桔玉出于礼貌请客人到家里坐,但洛宽显得很着急的样子,说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办,只是顺路捎过来一箱苹果,有人送来好几箱,我怕吃不了放坏。末了他又强调,就当帮忙不要浪费掉好啦!说着他也不等桔玉答话掉头就喊司机从车上往下搬。还没等桔玉回过神来,他们已匆匆钻进车子里走了,留下桔玉与随后从院子里出来的郁思萌面面相觑。
这后来洛宽便经常顺路过来拜访,有时他也会带着妻子过来,到后来两家的关系也愈走愈近。有一次被闺蜜碰上,直声讨洛宽有了新朋友忘了旧朋友。洛宽一笑了之。
洛宽此时与安家姊妹们侃侃而谈,他说话风趣,时而逗得大家捧腹。尤其是桂玉,似乎忘了先前的事,捂着嘴巴笑得险些岔气。直到栗星茵从书房里走出来她才敛起了笑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忽然,她看着身边的洛宽问:
洛厂长,你还不认识我的两个女儿吧,说着她指了指两个女孩,你觉得她们怎么样?
嗯,有其母必有其女。洛宽随意地说。
桂玉听了却认真起来,立即又追问道,那你看这个是我姐姐家的女儿,她比楠楠大一岁,不过我觉得楠楠比她个子还略高一些呢,你是第一次见她们,你说说看她们俩哪个更好一些?桂玉说到最后一句时还刻意把声音降低了些。
这下洛宽不由认真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桂玉,然后直截了当地说,你姐姐家里的这个更好!
洛宽的话太出人意料了,桂玉的脸刷地一下变了色,好一会儿坐着半声不响。过了一会儿她大约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机械地端起茶杯喝起水来。其实也并没有人去关注她此时的状态。荟玉此时是又好气又好笑,刚才桂玉虽然压低了声音,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找个人理论一下,否则她会郁闷死。她看见桔玉进了厨房便尾随进去。
你听见桂玉刚才说的话吗?
听见了,她问出这样的话来我真觉得丢人,让人家以为咱们姊妹们这是怎么回事?
桔玉的话立刻让荟玉感到安慰。你就说她,连个孩子也忌妒——
得了,姐,你也不用计较,刚才洛宽不是说了,就是星茵好。洛宽这个人最是想什么说什么。
客厅里VCD仍在不停地播放着音乐,画面中那些穿着比基尼的女郎开始让人不好意思看,渐渐地大家发现每张碟里都一样也就习惯了。楠楠和影影终于觉得索然无味放下话筒,郁思萌便索性放开原唱。直到天近黄昏时安承儒将宜荷送来了。
宜荷此时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灯芯绒外套,头上包着牛黄色的旧围巾。桔玉见了问,妈你穿这么少不冷吗?宜荷一掀外套说,不冷,你看妈里面还套着袄呢!
婶子,那也不行,这时洛宽上前一步道,你穿这么薄一会儿到外面看灯可不行,桔玉,等会儿一定再给你妈加一件!
妈,这是洛大哥,我和思萌的朋友。桔玉见母亲疑惑忙介绍道。
哦!他洛大哥,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真的不冷,箱子里有猴儿衣呢,我嫌重就没有穿,反正我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不想往出翻。这件衣服就好,你看蛮厚实的,这还是桔玉换下来给我的,当初买的时候可贵了,这是好衣服!还有这条围巾也是纯毛的,暖和!
桔玉叫母亲把围巾先解下来,宜荷说不是就要出去么?桔玉说现在还早呢,等一会儿吃过晚饭再出去。于是宜荷解了围巾在沙发上坐下来。除了桂玉,荟玉几个都去厨房里张罗晚饭了。洛宽这时倒了一杯热水给宜荷,婶子,来,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不知怎么的我见了您就觉得特别亲切,我早就说要认您做干妈呢,我和思萌两口子那是没得说,早就跟亲兄弟似的,我呢又从小没了妈,因此看见人家的妈就眼红,只是不知道您愿意不愿意?您可别介意,我这人就是这直性子,遇到对撇子的有什么说什么,若是不对的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就是那句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宜荷听了笑着拍手道,好孩子!干儿子,我认了!
那干妈,洛宽马上改口道,这是我孝顺您的!只见洛宽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迅速塞进宜荷手里。钱不多,您买件衣穿!
宜荷看见钱一下慌了神儿,孩子,这可使不得,怎么这第一次见面——能你的钱呢?
干妈,快拿着,您要不收就是不想认我这个儿子!大过年的这算什么,我本来是早就要去看您的,我和思萌两口子对脾气就觉得您也错不了!洛宽口气坚决,令人不容置喙。
宜荷拿着钱左右为难,她看看旁边的女婿,郁思萌笑着点头,说,妈您就收下吧,洛大哥最是个爽直人!宜荷见郁思萌也这样说只好难为情地收下了。
洛宽这时又问起奶奶,郁思萌说奶奶自下午困了睡下还没有起呢,现在也该叫醒她吃饭了。洛宽于是起身去卧房里叫奶奶。早有桔玉走进来,说晚饭好了,叫大家一起去餐厅里吃。洛宽却说什么也要走,他站起来一边穿风衣一边说,你嫂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吃团圆饭呢,我呀这就要回去给她们弄几个好菜!桂玉问厂长大人也会烧菜?桔玉笑着说,二姐你这可是少见了,别看洛大哥在外面经天纬地,在家里可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桔玉说这话的时候洛宽已经到了院子里,他与送他出来的郁思萌挥挥手一阵风似的去了。
饭桌上除了元宵还摆了许多其它菜肴,荤荤素素的一大桌子。开饭前荟玉不忘提醒桔玉先给栗罗平去个电话。这回栗罗平不到一刻钟便过来了,大家于是一起坐下吃饭。宜荷说自己是吃过才来的,桔玉也按着母亲坐下,非要请她再吃几颗元宵。
大家正要举箸,杨椿高调地说,我们这哪里是吃饭,竟是在吃艺术品,你看看,这满桌子的菜没有一道不叫个精致。桔玉笑着说,也就是家常便饭,大家将就吃。荟玉说这么好的菜还说将就,也难为了桔玉,这一大桌子菜几乎就是她一个人做的,我们虽然都在厨房里她也不叫帮忙。桔玉说那是因为我有个毛病,去了别人家里觉得什么也找不到,所以也不会做饭了,可在自己家又总不愿叫别人插手,好像别人一插手就会搅乱我。
桂玉说那正好,我们以后来了你家便只管吃便宜饭。她今天晚上兴奋地几乎顾不上说话,只一味的风卷残云和催促女儿,楠楠影影你们发什么愣?赶紧吃!吃完了咱们还要去城墙上看灯会,你爸爸在那里等着我们呢!我可告诉你们不吃饱那上面可没卖吃的的,要走十来里路呢!
大家吃大家的,宜荷和奶奶每人各吃了一小碗元宵便回到客厅里说话去了。
直到吃饱喝足,此时外面华灯也正好初上,这是赏灯的时候到了,大家便穿起衣服一起出来了。奶奶因为走不动,留在家里一个人看电视。
大街上放眼望去,从城内到城外到处是一片流光溢彩,盛妆的城市在经历了一白天的狂欢之后又迎来它的夜场。行至上西门,桂玉说她们就从这里登城墙,便与大家分了路。余下的人簇拥着宜荷继续奔西大街而去。不知是因为步行还是街上人多,虽然小有夜风大家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她们从顺城路拐至下西门,从这里开始便进入灯密集区。郁思萌双手捧着一台傻瓜照相机,这是他新近才买的,今天晚上正好派上用场,一看到好看的灯他就叫大家站过去,因此还未到最繁华的地段一卷胶卷已用去大半。
他们走到纸箱厂时,厂门口壮观的门楼已经吸引了众多的行人驻足。然而从前天起,为安全起见厂区里已不再放人进去,因此今天晚上人们只能远远地站在大门口看。竹玉却心有不甘,正在抱怨,荟玉已经同门房里的人打好招呼走过来,门房为他们开了一道小门,一行人便从那里进去了。
进到里面他们才发现,原来整个办公楼前的空地上鳞次栉比的全是灯。一座大型的莲宫灯坐地生根,摆在最抢眼的地方。它的旁边是一组同样做工繁复的十二生肖灯。这时竹玉指着其中的一盏兴奋地喊,妈,你们快看,这盏灯是我做的!大家看时那是一盏龙灯。桔玉笑着说,咱姐姐属龙,这盏灯倒让你做了,不过这龙出自竹玉之手也算是惟妙惟肖!大家再看时它的旁边竟然挂着一只虎灯,不禁纳闷儿,这难道不是按照十二生肖的顺序排的?荟玉想想说,这些挂出来的可能都是获了奖的吧。然而看到后面他们才发现,原来那只兔灯被挂在了后面。大家又问杨椿做的灯在哪里,杨椿指指坛后面,只见那边清一色全是一些以历史题材为主题的灯,不仅人物栩栩如生,还运用了声光电等技术。杨椿指着其中的一组说,这一组是我们车间的,这边的这些全是以车间为单位制作的,我们的这组可是获了一等奖。
郁思萌又为大家留了不少合影,他今天晚上的心思几乎全在摄影上了。宜荷笑着说,以往我们每年都要去照相馆,这以后也省的再去了。
从后面转出来,这时厂区里又进来了一些别的家属,门房朝他们使个眼色,他们便仍从小门里出来了。
此时回到大街上再看路两旁的灯他们竟有一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觉。不过听说南大街上的灯也很不错,他们便又信步朝那里走去。一进城门,城里的街道变得越来越逼仄,行人却是有增无减,不时地有人从各条街巷里喷出来加入到主街上来。
城墙的暗处有两个人影在浮动,他们定晴看时却是两个少年,只见他们顺着水口不一会儿便爬了上去。也只有他们才敢想出这种冒险的主意。
南大街上果然被妆点成了一个造型奇异的世界,估计几百年前的元宵节也就是这个样子。光是那数不清的灯也就算了,还要与一街的人挤来挤去,等他们把这一条街逛完早累得够呛,正要往回返,忽见一个蓬头跣足的人站在百货商店门前的高台阶上振臂一呼:
我是中央的!你们不信我给江泽民打个电话,喂,是江泽民吗?我去过他家里,他还和我一起起草过文件,当时毛泽东也在,为人民服务!抓建设、促生产,割掉修正主义尾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见有人围观那人的演说却更加得激情四射,血脉偾张。
这人是不是被文化大革命给整疯的?
你们才是疯子!你们不懂!你们不懂你们不懂的东西才无知!你们不理解你们不理解的东西才无聊!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人与人的感受一样吗?你们懂的什么是爱吗?你们不懂……
我看是失恋受了刺激!
……
人流绕过这颗小黑痣继续朝着南北两个方向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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