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1/2)
从舒州回京师眼看着近了,到了芜湖刘拓与李知梦便和陈家的商队告别,准备走陆路前往金陵。陈家的商队从芜湖就改道南下,他们不去金陵,直接回湖州。
芜湖过去属宣州,后来刘拓的曾祖改制,升南平军为太平州,芜湖介成了江南东路太平州的下属县城。从这里到金陵快马脚程不过几日,李知梦去市集上买了两匹好马,两人晚间到当涂县留宿一晚,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便动身启程,快马加鞭直奔金陵。
“回去后,你准备怎么做?”李知梦纵马与刘拓并行,试探性地问道。
“你先回司天台,”刘拓说,“先问问明面上的事情。一个多月了,他们不会一点儿动作都没有。”
“那你呢?”
刘拓想了想,说:“我去钟山看看。”
“不行!这太危险了。”李知梦急道,“我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去。”
“没事,两个人反而会分心。”刘拓说道,“而且即使被抓到了也不会怎么样,就算死了也还有大哥在,没事的。”
“不,不行。我不能让你自己去犯险。”
刘拓面露不悦。李知梦拗不过他,只好缄默。刘拓在牛渚矶驻马,看向前方浩浩汤汤的长江,转头在牛渚山上瞥到一闪而过的哨兵。
“怎么了?”李知梦见他停下,急忙勒马问道。
“曲将军的牛渚营在这儿?”刘拓说道。
李知梦不明所以,顺着刘拓的视线看去,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地理路程,说道:“对,这里就应该是牛渚矶了。”
刘拓翻身下马,打开包袱随手从一件衣服上撕下一条布。随后他燃起火折子,在地上拾起一根树枝烧成炭,用木炭在布条上简要写了几句话就折好递给李知梦,嘱咐道:“给曲将军送去。我不好现身,就在这儿等你。”
李知梦接过,也没有问什么事,只道了一声“诺”就策马向大营而去。刘拓将马牵到了路边系在树上,他蹲在江边捧起水抹了一把脸,眺望江北有些出神。
牛渚矶在当涂县西北郊的长江口,是曲靖崇将军布置在长江防线上的一个重要节点。它突兀江中,绝壁临空,扼据大江要冲,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水流湍急,地势险要,三国时孙策就曾在此渡横江,攻刘繇牛渚营,尽得邸阁粮谷战具。当年秦始皇东巡会稽,道丹阳,至钱塘,同样也是通过此渡。
曲靖崇当初选择驻扎在这里是有说法在里面的。马鞍山横跨长江、接壤金陵,自古就有“金陵屏障、建康锁钥”之称。曲将军将中军置在这里既保卫了南方疆土,却也保卫了金陵新都和刘拓这个皇帝。
一想到北方战局未定,刘拓的眼神就暗了些许。如今国仇未报,他的皇位也坐不安稳,与西夏联盟之事尚未定数,北方王师陷落已有二载,军国诸事一盘散沙、毫无头绪,他只觉得前路漫漫,而自己十分渺小,在士民为水所载的一叶扁舟之上,他似乎随时都可能会被时局所淹没。
然而北方,狄人似乎从未有放弃过南侵的念头。议和后每每跃跃欲试,隔三差五就遣些散兵游勇向南边挑衅。曲靖崇在大晋收缩兵力后虽沿江置下铜墙铁壁防守敌人南下,但江北依旧有我方自己的人。北狄与诸胡联军在江北扫荡,占得一城便是烧杀抢掠,我军不敢与之正面相抗,便只能零散救得几人是几人。不过北狄似乎也在忌惮着曲靖崇的实力,自去年议和后,就一直未正面撕破脸挥军南下。双方隔着长江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实则却僵持不下。
要如何破了现在这个局呢?刘拓绞尽脑汁也百思不得其解。
若想打胜仗、夺回失地无外乎兵,但兵的强弱又在乎民。一个国家万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若是已经烂到了根子里,亡羊补牢到底是犹未晚矣,还是为时已晚呢。
刘拓晃了晃头,想把这些消极的情绪全数赶出去。李知梦策马回报,带回了曲靖崇的口讯。刘拓听后颔首,随后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直奔金陵。
何方圆在温泉里泡了几日,身体渐渐有了好转。刘殷这些时日搬了张桌子在室外读书,就在何方圆的身后。他读着书,写文章,碰到疑惑的地方就问。何方圆醒着的时候回答,但多半他都在睡着。何方圆之前那一个月以来,天天都点灯熬蜡,这一病倒是把之前的觉都补了回来。他每日泡几个时辰温泉,回到房间后看看书,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泉水中隐隐弥漫着生姜、艾草的味道,何方圆自第一日进来这温泉时,只是闻着气味,就觉得身体畅快了许多。钟山的温泉在过去都是皇家人才能享用的清池,里面常年泡着大量名贵药材。如今战火纷飞、物资吃紧,刘家人尚节俭,这温泉里早就断了药材供给,但又似乎还保留着些许药力。姜味挥散不去,刘殷似乎对这种味道不甚喜欢。他见何方圆比刚来时好了许多,就著人摘了好些时花的花瓣泡在水里,遮挡药味。何方圆泡在花瓣里不伦不类,敢怒不敢言,只能忍着。
“状元。”刘殷又一次叫到何方圆。他怀里抱着暖炉,手里提着笔,书在一旁放着沾了些梅花树上落下的雪水。他似乎看书看走神了,但也或许只是看到一处联想到了别的,他问:“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走最好?”
何方圆闭着眼睛,自然深知刘殷所指为何。他喉咙动了动,睁开眼睛,眼神却宛如深渊,他似乎笑了一下,只是眉目看不清楚,他说:“回殿下:下官位卑职轻,不敢妄言。”
刘殷目光在何方圆的背后变得尖锐,他放下笔,把怀里的暖炉拿在手上把玩,说:“那么这么说……状元,如果你是首辅呢?”
何方圆蹙眉,微微转过头用余光去看刘殷。刘殷神色如常,还是往日那副谦谦微笑。何方圆的脑海里转过万种念想,他下意识地在嘴里磨牙,在刘殷看不见的地方一脸冷若冰霜。何方圆说:“那如果……殿下是陛下呢?”
刘殷哈哈大笑,倏地起身,来到何方圆身侧的岸边坐下。他解开靴子摆在一边,把脚也泡在了温泉里。
“你想试我?”刘殷俯视着何方圆问道。
“你也想试我。”何方圆不卑不亢。
“哦,那倒是我先不对了。”刘殷笑道。
“臣不敢。”
“你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刘殷说,“只可惜——”
何方圆顿生警惕。
“哈哈,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刘殷拍拍何方圆的肩膀,说:“但我确实想知道你怎么看。”
何方圆叹了口气,避重就轻,说道:“先解决眼前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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