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死莫如予夺(一)(2/2)
压抑,沉闷,刺骨。这片黑暗似乎有了生命,吞噬着每个人的声音。在这致命的黑暗中,出于对生的渴望,所有人达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谁也不敢贸然行动,谁也不能暴露位置。
猎手与猎物们同样地抬头观察乌云移动的轨迹,希冀又恐惧地等待必然到来的那个判定生死的瞬间。
他们仰望着,这一刻不论信仰,不论善恶,不论立场。每个人在昂首的瞬间,心中都在默默向上方祈祷。至于那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黑暗并非全然消极,它暴露着每个人的软弱,也给他们机会去直面这份软弱。
崔利贞想起了家人,王家兄弟想到了彼此,何去想到了不甘,吴霜想到了师门,张一腾想到了父亲。
刘二在祈祷,瘦子在祈祷,每个敌人也在祈祷。
说到底,他们都想离开这里,他们都想回家。
只有两人例外。
陆何愁低着头,默默握紧剑柄,他闭上了眼,反正都没有区别。至少同样的一片黑暗里,家人在那。
父王在,母后在,义父在,所有死去的人都在,穿着那身白得发惨的丧服,用空洞的眼神凝望远方,随即一齐转过头注视自己。他们的神情很愤怒,似乎在质问我为什么还没有报仇;他们的眼睛又很哀伤,因为里面倒映出的我,有着与他们一样的神色。
睁开眼,黑暗仍在,所以,他们也仍在。
我想去祈祷。
他心中念道,眼角有近乎泪珠的什么,在那不远的,空洞的眼神下,又不得不停留在眼眶。
陆何愁蜷缩着身体,把剑抱在怀中,像是取暖一般,等待着。那些幻象似乎知道他的心意,聚拢成一圈,将他紧紧包裹在中央,垂目注视着不幸的存者。
陆何愁今夜唯一一次看天,他没有祈祷,而是质问。
质问来自于他的心,来自于他一直试图掩藏的哭泣。
为什么?如果你让我活下来是为了不断受苦,无法复仇便即死去,那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
理所当然的一片安静。陆何愁把头埋进胸膛,无声地抽泣着。
我已经没有家了。
一阵几乎没有音量的歌声悄然钻入耳中,他猛地转头,那里印象中是师兄最后消失地方向。
海一粟倚坐在一株柳树旁,用比蚊子更小的音量唱起不成调的歌曲。他是如此怡然自得,与其说抵抗住了黑暗的恐怖,倒不如说他彻底地和黑暗融为一体,任由其吞噬。
拔起一根草,海一粟没有含在嘴里,而是咬碎吞咽了下去。并不美味,并不舒适,但确实吞下了,确实吃到了。
在哪里都无所谓,在哪里都一样的。
杀与被杀,夺与被夺,吃与被吃。
用诡计去吃,用武艺去吃,用陷阱去吃......
猎物也好,猎人也罢,此刻谁不是个畜生?
他没有笑,没有狰狞,比冷静更冷的平淡贯彻了他的神情和内心,那首歌或许是他唯一还像个活物的证明。
都一样的......
海一粟的眼神仿佛死了,他无意识地摸着心口,那里仿佛缺了些什么本该存在的。
他抬头,乌云外白,月光外黑。吸一口气,空气中充斥着恐惧,不安,惶惶与争斗的味道,如此熟悉,如此似曾相识。
这里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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