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1/1）

远远看去，湖心亭中坐着两个人，无忧看那二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正思索着，自己已经跟着赵元朗走到了湖边。湖边有一叶小舟，赵元朗跳入舟中，伸手接过无忧后便划起了桨。无忧看了，觉得有趣，也伸手要接过桨来划，赵元朗却笑着说道：“我来就好，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做这个。再说了，你今日是来见我父皇的，可比不得往日，到底要端庄些才好。”

无忧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再往湖心亭看去，那坐着的二人，果然是德妃与齐帝。无忧心下着慌，连忙摇头说道：“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就带我来见你父皇，是不是太过冒进了？”赵元朗却笑着伸手摸了摸无忧的额头，说道：“你不用慌，我早已跟父皇说了我有心仪的女子，父皇听了甚是欢喜，还说只要是个良家女子，不管出身高低，他见了满意便愿意让我娶来做正妻。这一年多以来母妃也旁敲侧击地说了不少好话，你这样漂亮，又明事理，父皇见了肯定喜欢。”

赵元朗自顾自地说着，无忧的心中却隐隐地不安起来。齐帝的心思，她大概也能猜到几分。赵元朗身份特殊，虽然表面上是个皇子，齐帝对他也还算是疼爱，可到底没将他看做一般皇子，对他的有意放纵其实也有些希望他能做一个庸碌无为的闲散王爷的意思。对于他的婚事，自然不必像其他皇子那样考虑哪些复杂的政治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齐帝更希望赵元朗的妻子是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百姓，这样等于在天下人面前明确宣布他绝无继位的可能。自己若真的是一个普通女子，这门婚事，也许就会这样顺利地完成，可问题在于，自己并不是普通女子。

无忧正出神的时候，小舟靠了岸。赵元朗跳上岸，伸手要拉无忧，无忧却并无反应，直到他唤了好几声她的名字，才回过神来。无忧上岸的时候目光瞥到了燕帝，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随后又立刻恢复如常，依旧随意地坐在德妃身边。赵元朗接无忧上了岸之后便转身向二人行礼，说道：“父皇，这便是儿臣之前提过的无忧。”无忧思绪虽乱，但依旧跟着赵元朗行了礼，轻声说道：“民女无忧，见过陛下，德妃娘娘。”

齐帝微微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朗儿时时惦记着。”一副慈父的样子。德妃也笑着拉起齐帝的手，说道：“元朗也到了弱冠之年了，也是成家的时候了。他资质平平，难当大任，臣妾也从未对他有什么期望，只求他这一生都能平安幸福。如今遇到了无忧，虽说她不是什么世家之女，可为人善良，也是真心喜欢元朗的，这样就足够了。”德妃的语气很温柔，说着说着眼睛悄悄地蒙上了一层雾气。齐帝看着她，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多说。德妃招呼赵元朗和无忧在自己身边坐下，四人便在这座小小的湖心亭中闲话起来。

大部分时间都是德妃和赵元朗在说话，齐帝和无忧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偶尔说上两句。无忧有时偷偷看向齐帝，他依旧是一副慈父贤夫的样子，眼神中也未透出一丝不悦或疑惑。赵元朗和德妃很高兴，似乎觉得齐帝已经接受了无忧。可无忧却知道齐帝忍辱负重十年，早已练就了隐藏自己情绪的功夫，此时的样子，不过是不想让德妃和赵元朗伤心罢了。可是心里虽是这样想，却还是抱了侥幸的幻想，想着也许齐帝真的接受了自己。

无忧就这样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之中，耳边忽然传来了齐帝的声音：“朕在宫里许久没出来了，这身子骨都僵了。刚刚看朗儿泛舟，这心里也有些痒痒的，不如起来活动活动也好。”说着便起身，走到无忧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回头问道：“不知无忧姑娘可有雅兴与朕一同泛舟啊？”无忧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德妃和赵元朗听了这话，脸上也都浮现出了疑惑。齐帝却自顾自地跳入舟中，向无忧伸出了手。

无忧懵懵懂懂地伸出手也上了小舟，齐帝笑着对亭中二人说道：“你们莫要担心，我不过有些话想跟无忧姑娘单独谈谈。”说罢，还向二人挥了挥手。无忧也转过头勉强向二人挤出一个微笑，随后回身想要拿起船桨，齐帝却早已将桨握在手中划了起来。湖心亭越来越小，无忧看着对面的齐帝，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转头看向湖面。原本平静的湖面由于船桨的扰动泛起了阵阵的水波。

“为何是朗儿？”齐帝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少了刚才的温情。无忧转头看向他，他的目光里有疑惑，有防备，更多的是作为一国之君的威严。“我也不知道。”无忧如实答道，“我在这世间活了两百来年，与凡人的交集，不过是在酒肆里听故事而已。那一日你走后他站在我的窗边，没防备被我在关窗时夹了手，后来就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我的生活。开始我不过当他是个孩子，可后来时间久了，他就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我的心里。这是我在人间的两百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爱，感受到凡人的情感与喜乐。“无忧开始时声音很低，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声音中也透着一丝甜蜜。

齐帝原本用审视的目光细细打量着无忧，可听了她的话，眼中的防备淡了些，有一瞬间甚至也跟着无忧微笑起来，似乎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可那一瞬过后，他皱了皱眉，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嘴唇动了动，随后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威严，看着手中的船桨说道：“可是他，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