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2/2）

尽管在最开始，要习惯一个人生活是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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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

那时我刚装完两个小时的家具，其实家具本身并不难装，只是我装错了步骤，最后只得以一个诡异又不舒服的姿势拧完所有螺丝。自然是满头大汗，也意外的腰背不适，没想过装一个家具竟然要耗费我这么大力气。

想着到床上可以很快睡着，脑袋却无比清醒。

想起我第一次找房子的情形，那时的气温大概有40度，回忆起来都是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的画面。我拎着两个大箱子，从墨尔本的东边一路赶到西边，期间换了三趟车，还有一次不小心脱手把行李箱从台阶上狠狠摔下。那时有种情绪在我胸口，我却没有办法表述出来。直到那天回想起来，我才想起来那不是难过，也不是委屈，是一种好气又好笑的无奈感。

我以前不明白，这种好气又好笑的无奈感，竟是生活本身。

我好像是从那之后开始一个人住的，才明白衣服不能乱扔，否则到后来会不知道哪件还可以穿，放着的碗如果不及时洗，会有一股难闻的味道，第一次做饭必然会炒糊，你会吃不下两口就把它倒在马桶里，所有的成就感一扫而空。

锅碗瓢盆会比我们想象中的贵，也比我们想象中的多，但当你买完它们之后，反而不愿意再多做几个菜了。家里会出现很多灰尘，打扫的时候你会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永远搞不懂那么多灰尘是哪里来的。

然后你才发现在最开始的那一年，热爱生活太难了。

我常在想那些人是真的那么热爱生活吗？又或者是他们需要摆出一副热爱生活的样子，好让别人去羡慕呢？热爱生活之所以太难，是因为在一开始的时候，热爱生活本身太累了。

是那种琐碎的累。

生活本身，没有山河湖海，没有高山流水，有的是需要换洗的床单，又用完的电费，不知怎么堵塞的马桶和下水道。兴致勃勃布置好的家，两个星期之后杂乱，两个月之后变成了照片里的反面。

但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再花一点时间，你又会提起兴致，再重新把家布置一遍。如此循环反复，不需要很多年，你就能学会怎么样把家布置得温馨，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问题在于我们一个人生活，实在容易日夜颠倒，不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切再加上没有人能说话，总会在某一段时间内让人觉得难熬。就好像我们置身于黑暗之中，那种仿佛伸手就能握住的黑暗。我们会感到自己在黑暗中被分解，然后变为黑暗的一部分。

我想，人多多少少都需要另一个人说话。

什么主题都不需要，也不用给出什么意见，或者说聊得那么兴致勃勃。你需要另一个人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听你把话都说完，然后跟你说，嗯我知道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够，可这样的人，我们很难再找到了。

7

所以在没有人说话的日子里，我会在黄昏的时候出门走走。

倒不是为了遇见什么人好说什么话，只是戴着耳机四处闲逛，让我感觉自己跟这个世界还有一点联系。

有段时间我住在上海，在南浦大桥的边上，有很多个小弄堂。

弄堂里是各式各样的小店，有卖杂货的，有卖小吃的，有卖丝绸的。每到下午五点，这儿就开始热闹，人们一边做饭一边顾着生意。

街边其实还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如说有个老奶奶一边卖着烤红薯，一边还卖着好几捆袜子。有一天清晨我还没睡，去便利店买了咖啡准备加班，就看到奶奶骑着三轮车，带着她的工具和那一捆捆袜子。三轮车快散架了，前面的轮子已经倾斜了三十度。

我不想显得刻意，就在便利店里多坐了很久，等到半点出门假装很饿买了五个烤红薯。奶奶问，小伙子你一个人吃的完伐。我说我们好几个人来这里旅游，很多人呢。奶奶笑着说，小伙子我可是看到你好几次了，你都是一个人哇。

我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奶奶从旁边拿了一捆袜子给我，说送我的，不要钱。

我觉得推脱不好，接下袜子说了谢谢。那一整个礼拜我开始忙碌，日夜颠倒，出门的时间都没有，再后来那个奶奶就不见了。

很久以后我才突然想起这事儿。

我想我从这个奶奶身上得到了某种力量，尽管我那时并没有意识到。

我的好朋友每天晚上都会去喝酒，然后独自回家，看一部电影准时睡觉；住在我隔壁楼的小姐姐我常遇到，有时看到她在遛狗，有时看到她一个人绕着小区跑步；住在旁边的英国人神出鬼没，有时天亮还没睡，有时傍晚就睡了。

我想，我最开始如此的害怕一个人生活，是害怕所有的情绪没有人分享，也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相处。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排一个人的时间，怕做完了所有的事，还是觉得空空荡荡。

有时我会想起那个独自骑车的奶奶，和她送我袜子时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受到一种从容。

就这样我竟也渐渐地学会了很多菜，看完了很多书，我变成自己生活的旁观者，看着生活平静地流淌。最初的困难回想起来也不再是困难，想倾诉的情绪竟然能自己消化了。

就好像最开始时无法静下来读书，其实是怕自己被打扰，也怕读完书后没有什么改变。但当我真的读完一本书后，多多少少是有些改变的，才明白原来自己也可以安静下来。

我想，我最开始无法习惯这样的生活，是因为我并没有真的去做那些一个人时该做的事。因为我总是在一个人时寻求外界的共鸣，从没想过对抗生活本身的力量，应该来源于自身。

那力量来源于你一个人读的书，你一个人去过的地方，你一个人规律又自然的生活。热闹本身并不足以对抗生活，沉淀下来的力量才行。当你习惯一个人生活之后，你会发现外界的事再也无法影响你，你会更坚定，更平和。

我想，我们终究是这样的人，是这样能够自己给自己安定感的人。

只不过得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我们才能挖掘出原本属于自己的这份力量。就好像我们有时在街边听着歌无人打扰时，你会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微风，他们进入你的血液，你变成了世界的一部分。此时你周边的时间都开始变慢，你最终听到的，竟是你内心的声音。

8

你在哪儿？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开始感受到了孤独？

那么或许你也发现了。

有时当你很渴望找个人交谈的时候，话到嘴边却没有谈什么。于是发现有些话是只属于自己的，有些话是不必告诉别人的。有些事情你连自己都没法描述，而有些事情你真的告诉别人了，又发现好像没什么好说。

我们经历的越多，走的路越长，这样无法分享的心情就越多。

空气流动，每天发生的故事有一万种，可并不是每件事都能与别人说。冬去春来，你的情绪也日升日落，当你想要跟别人说的时候，或许你自己已经想通了，那也不必再说。

这世上大多的情绪，本就该自己消化的。

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患得患失，害怕说错了什么，又或者害怕眼前的那个人，并不是你想要的倾诉对象。

一个人生活时，总能把这些道理想明白的更快一些。

要等到你学会平和，学会接受，学会自我调节，学会摆脱无助的情绪，才能更好地安慰他人。

而有些事你得一个人做，这和任性或者能力大小都没关系。

有时你需要重新面对你自己，重新面对一个人的生活。

当你身边恰好没支撑点时，天暗下来，你能撑着自己，我们都需要一点儿这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