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老裁缝（2/2）

忽然，骑士方阵一侧起了骚动。从守卫身后，冒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见人就傻笑。一个看守对着那人吐口水，还上前踹几脚，叫她“滚远些”。可她就是不走，依然傻笑着，反而朝空地过来。

这里的看守和守卫没有不认得这个疯婆子的，她也是小镇的居民，被剥夺净财产后赶进窝棚。

他们处理的第一批死人潮主要就是那些身体虚弱的老人和儿童，但她却奇迹般挺过去了。身陷囹圄之中的老人她仍坚持保持着平时的生活习惯，穿着干净整齐，满头银发一丝不乱。

老人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及七个孙辈死在她前面，她一一替他们擦干净身体，拆开衣服的丝线补缀好他们的衣服。依然保持着体面，因为她还有一个最小的孙子。

但是，当老人那个小孙子也在那场瘟疫中死去的时候，老人彻底崩溃了，几滴稀疏的泪珠顺着她那衰老的脸滚下来。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她守着孙子的尸体到底经历了什么，第二天人们发现他老人时，她已经疯了。原本抹的整整齐齐的银发，蓬松散乱，遮住凄苦的面孔。满是泥的双手关节粗壮，皮肤粗糙，手背又肿又紫。

在邓格拉斯下令砍掉疯婆子的头颅时，德雷尼斯小姐不知为何恰巧路过小镇，这也是他在事变后唯一一次见到她。

她不知为何突然砍断了行刑者的双手，然后狠狠教训了邓格拉斯就离开了。于是，老人继续留在了小镇内，但他们谁都不敢对那疯子出手，也不敢驱逐她。

平日她就在镇内游荡，喜欢数栅栏木桩的数目，一根一根地数着，并在上面做记号。饿了就到厨房，甚至他们餐桌抓把吃的，他们俱敢怒不敢言。他们以为老人已经随着逃亡的人流离开了，极大可能死了，没想他既没有走，也没有死，好好的又出现了。

“布尔玛婆婆？！”伊恩不敢置信地轻轻唤道，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婆曾经是小镇最心灵手巧的人，他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她亲手缝制的。

老人听到喊声，抬起浮肿的脸，“是你！你是伊恩少爷！你才是真正的伊恩少爷！穿三十码的衣服，喜欢对襟，最讨厌不牢靠的边和二十四个尖角的太阳形状的软帽。”

她惊喜的叫起来。

“……”还有人记得他！伊恩眼角湿润，看着老人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阿尔瓦老爷，”不知是老人暂时恢复清明了，还是别的原因，此刻她的眼睛简直亮的异常吓人，她仰着头看着老德雷尼斯说道，“爱丽丝小姐被骗了！你们被骗了！大家都被骗了，那个人是个大骗子，真正的伊恩少爷是他！”她一指伊恩，“他回来了！他才是你们以后效忠的人。镇民们都说我老糊涂，认不清人了，其实他们才瞎了，所有人都被魔鬼蒙蔽了，只有我是清醒的。张开眼看看我们的家园已经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阿尔瓦老爷，你要醒悟，不要被魔鬼…呃…”

老人的话没有说完，忽然觉得一个凉凉的东西插进了身体，一点凉意和一点痛感在胸口，手下意识的捂住那儿，血当即不停喷涌而出。一支弩箭自她的胸前射入，从后背穿透。

老人不可置信地望向老德雷尼斯，身体立刻瘫软无力，扑通倒地，黯淡的眼神，一点点熄灭的目光，蓬乱而失去了生气的枯发在秋风中萧瑟。